“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正言若反。”
这是道德经第七十八章原文。本章主要论述了正反之道。所谓正言若反,其实就是正极若反。
本章的核心思想不在于强弱刚柔,也不在于社稷天下,而在于正反二字。天下万物并不是只有正没有反、只有强没有弱、只有净没有垢。
天下万物有阴就有阳、有正就有反。假如人们只能注意和掌握事物的一面,便很难长长久久。
什么是正反之道?
所谓正反之道,就是指正之极是反,反之极是正;柔之极是刚,刚之极是柔;阴之极是阳,阳之极是阴。天下万物强可以变成弱、弱也能变成强,净能转换成垢、垢也能转化成净。
然而,为什么正之极会生反?阴之极会生阳?弱之极会生强?以及,为什么国之垢反而会是成为社稷主的条件?为什么忠言却又会逆耳?
万事万物都有着向其正之极或者反之极的方向发展的趋势。假如正不能生反、阳不能生阴、强不能生弱,则万物必将走向消亡。反之亦然。
一只灯泡可以持续散发光明,那是因为有源源不断的电能供应着它。
人的肉体尚且可以用源源不断的食物营养供应着它,然而人的灵魂又应该由什么供应着呢?
自然界中的物体大多都没有强弱阴阳两极转化的能力,所以它们终将风化消亡。
地球可以存在几十亿年,岩石却不可以,但是岩石可以重新化身岩浆,又重新化身岩石。
世间万物的生生不息,所依赖的不过就是强弱刚柔、阴阳正反的不断转化而已。有形的物质是这样,无形的精神意志也是这样。
正所谓:物极必反。假如物极不反,则必亡。所谓养生,不过就是刚以柔之、弱以强之、反以正之、阴以阳之。真正的养生离不开阴阳平衡、强弱有度。
古人云:一阴一阳之谓道。一难一易也是道。
老子说:“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万事万物有难就有易。万事万物既有艰难复杂的一面,也有简单容易的一面。
世界很容易、天下很容易、社会很容易、人生很容易、人性也很容易,这或许便是易经的主旨吧。当然人与世界也有其艰难复杂的一面。
人类社会的诞生、人类世界的形成,也必然是因为古之善为道者看懂了万事万物简单容易的一面,而不是艰难复杂的一面,从而慢慢促成的。
强弱刚柔、阴阳正反、难易高下,皆有它们各自不同的用途。
然而人们大多都喜欢追高畏难、欺软怕硬,更害怕批评责难。人们一面喜欢着批评他人,一面又害怕着被人指责。
批评指责是难,赞扬肯定是易;难易相成,阴阳相合;孰能把批评视作易、把赞扬视作难,则近道矣。
古往今来,那些听不进不同意见的人,那些不能明辨何为直言正言的人,即使他们能力再强、地位再高,其结局都不会太好。
世间万物皆是在阴阳正反之间循环往复、生生不息。那些极阴极阳、极正极反之物,皆易早亡,而不是皆难早亡。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
天下最柔弱之物莫过于水,如果要用一个东西去攻击另一个更为坚固的物体,那么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胜得过水。
这是因为水或许短时间无法攻克和改变坚固之物,而坚固之物却也无法真正损坏和改变水。其它的物体或许在损坏坚固之物之前,自己就首先损坏了。
柔弱之水相较于坚强者,二者至少谁也奈何不了谁。
正所谓:抽刀断水水更流。
水是柔弱之物,刀是坚强之物,刀真的能断水吗?所谓的断水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罢了。人们大多只是用此来彰显挥刀技艺的高超罢了。
“以其无以易之”,就是指刀无法损伤水分毫。而水却可以依靠时间的伟力慢慢磨损刀。这一道理其实和愚公移山的道理是一样的。
“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天下之人都知道柔弱胜刚强,却又几乎没有人能够真正做到。这是因为人们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柔弱是万物的一种生存状态,刚强也是万物的一种生存状态。
柔弱的关键不在于弱小,不在于任人欺凌,也不在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而在于我如水一样,无物可伤我分毫。
而世人大多都误以为:只有保持自身的刚强,才能让自己免受伤害。
然而,实际情况却是:再坚固的刀,只要它常常出鞘,便总会有折断的时候。若想不折断,除非不出鞘。与其做不出鞘的刀,不如做无处不可去的水。
世间无论多么坚固的东西,总会有东西能够损伤到它。所以,世间最无从损伤的东西,莫过于水;万物最无敌最长久的状态,莫过于柔弱。
秦统一六国,楚亡于秦。楚国败亡,不是因为秦有多强、楚有多弱,而是因为楚国自身逞强,不懂得守柔。倘若楚国能够任用屈原守柔以自保,谁又能伤其分毫呢?
然而人们大多都喜欢好勇而斗狠,耀武而扬威,却唯独不喜欢守柔。
所以,守柔以自保,国之福;好勇以斗狠,国之殃。
“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正言若反。”
垢是污垢,它的反面是净,是洁净、清洁无垢;祥是祥和、祥瑞,它的反面是不祥。
天下万物,包括一个人、一个团体、一座城、一个邦国,甚至是整个天下,它必然有净又有垢、有祥又有不祥。天下万物不可能只有净没有垢、只有祥瑞没有不祥。
对于一个国家或者一个城邦来说,它也有自己的净和垢、祥和不祥。
一个国家是否安稳、能否长长久久,不是由它洁净、祥和的一面所决定,而是由它病垢、不祥的一面所决定。
同样的道理,一个人的健康与否,不是由其强壮健康的肌体所决定,而是由其柔弱病变的肌体所决定。
当一个国家病垢不祥的一面得不到有效的引导和清理的时候,这个国家就会呈现出病态和颓势。哪怕它的另一面呈现得多么洁净祥和,也无济于事。
所以,能够主宰社稷沉浮的东西,不是国之净,而是国之垢;决定天下能否升平的东西,不在于追捧天下祥瑞,而在于化解天下不祥。
这应该算是最为直接、最为正向的言论了,但是说出来之后,却又好像在说反话一样。人们照旧喜欢净美、掩埋污垢,追捧祥瑞、逃避不祥。
天下事、世间人、世间话,都是正极若反、阴极若阳、柔极若刚,也就是正言若反、反言若正、忠言若逆耳、逆耳若忠言。
物极必反,反者道之动;万物既道,道即万物,万物至极则若反;这便是正反之道。
物极必反,其实就是道极必反。
人与万物之所以能够始终处在运动变化之中,就是因为阴阳正反的不断转化。
所谓正反之道,就是正极若反、阳极若阴、刚极若柔、王极若不祥、为主若有垢。
世间万物皆一正一反、一阴一阳。万物有阴就有阳、有正就有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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