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初的第一场雪，来的比任何时候都早一些。
年满62岁的孙飘扬，主持完最后一场董事会后，正式“退休”。
接替他位置的周云曙，不仅是孙飘扬的学弟，毕业之后一直就在恒瑞医药，从基层干到总经理，是严格意义上的恒瑞“老人”。
回望过去，孙飘扬无疑是满意的。接下来，担子已经被他压在年轻人身上了。
可是仅仅一年半后，年仅 50 岁的“年轻人”周云曙却因 “身体原因”辞职。突如其来的人事变动背后，实则是恒瑞医药业绩和股价的大幅波动。
孙飘扬只能再次出山，坐在熟悉的办公桌后，带领恒瑞走向未知。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20年前。
01.
恒瑞在孙飘扬手上，终于算是山沟沟飞出了金凤凰。这是2000年恒瑞医药登陆上交所时，媒体和同行的一致评价。
不过孙飘扬心里也清楚，上市只说明前10年的努力没有白费，要想继续有成绩，就得在药物研发上持续突破。
为此他参照欧美药企标准，从上市募集的资金中拿出2亿，在上海建立了新研发中心。
2001年中国正式加入世贸组织后，随着国外药企的大批涌入，“狼”终于来了。
老百姓的药品清单上多了很多从没听说过的西洋名，许多肿瘤患者也有了不少进口药可选择，但是昂贵的药价还是令每个患者家庭难以承受。
国产抗肿瘤药物在此时还悄无声息，对于恒瑞和孙飘扬来说，创新药研发必须是慢工出细活，想急也急不来。
西方的药企巨头不仅快速抢占了中国的医药市场，同时也盯上了靠仿制药谋生的中国药企。
2003年，世界三大药企巨头的赛诺菲因恒瑞医药仿制自己的“泰索帝”生产了仿制药“艾素”，一纸状书把恒瑞告上了法庭。
这场专利官司前前后后打了许多年，虽然没伤到恒瑞医药的元气，却让孙飘扬不胜其烦。
与此同时，在国有企业改革热潮下，恒瑞医药也在2006年完成了管理层收购改革，孙飘扬自此成为了恒瑞医药真正的掌门人。
这也让他也坚定了将创新药继续下去的决心。之后，恒瑞医药几乎每年都固定将销售额的10%用于产品研发，研发投入的资金已超过30亿。
但创新药的研发素来有“投入大、研发周期长、失败率高”的特点，在国外也有“十年时间十亿美元”的说法。
放弃仿制药意味着没有收入，而创新药短期无法带来回报时，恒瑞医药的资金链已经告急。
面对残酷的现实，孙飘扬不得不带领恒瑞医药再次转型。
这次他要两条腿走路，以仿制药业务的高增长，来养活创新药业务。
为了规避法律风险和专利纠纷，孙飘扬还给仿制药业务上了三道“紧箍咒”。
第一道：提前布局，争做首仿。
在被仿药品还有5年的专利期时，恒瑞医药就要研发。只要专利期一过，仿制药新药就会上市，快速占领市场。
第二道：避锋就锐，专攻高端。
恒瑞医药只仿制有技术壁垒的药品，避开激烈竞争的低端仿制药领域。
第三道：人无我有，人有我优。
除了仿制出药效一致的药品，恒瑞医药还要在此基础上有所创新，研发出更有效的新一代产品，争取逐步取代被仿药品。
创新药没有别的捷径可以走，时间和金钱、人力和物力缺一不可。
2011年，恒瑞抗炎新药艾瑞昔布上市，前后研发时间长达10年。2014年，艾坦（阿帕替尼）、硫培非格司亭等4款创新药也先后。
56岁的孙飘扬苦熬了多年，终于看见了回报，恒润医药迅速跃升为百亿级医药巨头。
恒瑞医药也没停下脚步，而是紧跟世界趋势，转向国际抗癌生物制剂中的明星产品—单克隆抗体中的PD-1/PD-L1生物疗法。
通过PD-1/PD-L1的作用，机体可以重新激活免疫T细胞已被肿瘤细胞抑制的免疫作用，让癌症可以像平常感冒发烧一样，通过自身免疫力自愈。
2018年，恒瑞医药的单克隆抗体卡瑞利珠单抗（艾立妥）上市。
用了20年时间，孙飘扬把恒瑞打造成了国内领先的制药企业，他也因此被称为“中国药王”。
02.
孙飘扬的厉害，并不仅仅只体现在恒瑞医药，另一家港股上市的医药公司翰森制药更与他关系匪浅。
2019年6月14日，翰森制药登陆港交所，发行价为14.26港元，总市值达1113亿港元，成为H股医药龙头。
在在港交所申报改名之前，翰森制药原本的名字是豪森医药。
豪森医药本就是恒瑞医药的影子，彼时的恒瑞医药还叫连云港制药厂。
作为连云港制药厂厂长，孙飘扬虽然已经让这个厂子焕然一新，但他自己其实并没得到太多好处，还时时担心这个职位哪天说没就没了。
于是在1995年，孙飘扬与一名香港投资人合资成立了豪森医药，碍于自己国企厂长的身份，分身乏术的他想到了妻子钟慧娟。
钟慧娟毕业于徐州师范大学化学系，毕业后回家乡当了名中学化学老师。
从未涉足企业管理的钟慧娟，接过刚起步的豪森医药，开始以厂为家，带领十几名员工从基础做起。
有孙飘扬在前面探路，豪森医药很快在仿制药上取得突破。
1997年，钟慧娟带领团队研发出一款抗生素“美丰”，当年年销售额高达 3000 万元。
此后，豪森医药在仿制药道路上稳步前行，聚焦中枢神经系统疾病、抗肿瘤等关键领域。
2018年电影《我不是药神》中的提到的抗癌神药，正品为诺华的格列卫。
作为中国治疗白血病最有效的药物，官方售价高达一盒 4 万多元，普通患者根本无力承担。
豪森医药作为首批获准仿制的企业之一，在2013 年推出的仿制药昕维，与原研药格列卫相比，昕维的售价仅为其六十分之一，自然大受欢迎。
跟恒瑞医药一样，仿制药这条路走通了，创新药的成功也自然不会远。
2014 年，豪森医药创新药 “迈灵达” 获批上市，成为抗菌治疗领域的佼佼者。
从 2016 年起连续三年，豪森医药每年利润均超 14.7 亿元，出色的业绩吸引了众多投资者目光。
2016 年，高瓴资本以 1.8 亿美元购入 3% 股权入股豪森医药。
2019 年 ，博裕资本同样以 3% 股权，却花了2.48 亿美元。
随着翰森制药上市，孙飘扬夫妇身价更是暴涨至 1200 亿元，钟慧娟也从孙飘扬的 “影子” 走到台前，与丈夫并肩而立。
左手恒瑞，右手翰森，坚持“仿创结合”的孙飘扬夫妻一跃成为中国医药界的“药神”。
03.
1995年连云港制药厂，迎来了一批新的大学毕业生，其中就有来自中国药科大学的周云曙。
厂长孙飘扬跟各位大学生做了新员工动员谈话。
比周云曙大15岁的孙飘扬，也是毕业于中国药科大学，这让周云曙无形中少了些初到的陌生。
不过孙厂长的事迹他也早就听说了，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
连云港制药厂能从一家濒临破产的小厂，只用了5年时间，就变成毕业生争相报名的热门，多亏了孙飘扬的坚持。
五年之前，孙飘扬被选任为连云港制药厂厂长，他当时就提出，要转型生产新药。
厂里老员工不干了，药厂是个小厂，生产点红药水就得了，哪有资金和技术研发新药？再说，万一失败了算谁的？
在员工大会上，孙飘扬激动地表示：“没有技术，命运就在别人手里。而我们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孙飘扬坚持自己的想法，觉得药厂混得如此潦倒，就是因为没技术，没实力，不搏一把，这个厂早晚倒闭。
说归说，可开发什么新药，孙飘扬很犹豫。
依照厂里的技术实力，太高科技的药玩不转；可开发普通药，利润低不说，竞争也激烈。
找来找去，有人给他推荐了一款美国医药公司在十年前研发成功的抗癌针剂VP16。
这款注射液对抑制肿瘤细胞有特效，在国外有较多临床应用，可国内还属于空白。
孙飘扬想到新药的市场前景有些激动，头脑一热就花贷款买下这款药剂的专利。
可等他拿到详细的药品生产说明，他彻底傻了眼。
这款药是针剂，对生产线和存储有着严格的要求。对比自己药厂的生产设备和环境，起码还得花一大笔资金改造才能达到生产要求。
可此时的药厂账上资金已经不足，如果VP16抗癌药不能顺利投放市场，最后的结果就是厂子倒闭，几百号人都得没饭吃。
无奈之下，孙飘扬拉着技术人员琢磨许久后有了主意：针剂归针剂，可起作用的是其中的药物，要是开发成软胶囊剂型，同样也能保持药效。
孙飘扬不仅干了，还真的开发出VP16抗癌药软胶囊。
VP16抗癌药软胶囊推出市场后，连云港制药厂在肿瘤药物方面不仅填补了空白，也赚到了上百万的利润，一举翻了身。
也是从VP16抗癌药开始，孙飘扬开始意识到肿瘤药物巨大的市场“钱”景。
这一成功让孙飘扬更加坚定了差异化发展的战略：专注于大厂不屑、小厂不能的药物研发。
随后，他做出了一个令人咋舌的决定，斥资 120 万元买下中国医科院药研所的抗癌新药异环磷酰胺专利。
要知道，这 120 万元相当于药厂一年的营收，且新药尚未临床试验，无疑是一场豪赌。
1995年，经过三年的试生产及临床试验，国产异环磷酰胺获批上市，广泛适用于睾丸癌、卵巢癌、乳腺癌肿瘤等重症患者。
所谓“一招鲜吃遍天”，连云港制药厂从苏北小厂立即成为国内抗药物领域的“领头羊”，销售额当年就过亿。
1997年，连云港制药厂改制成恒润医药，公司营收也大踏步向前，到2020年更达到了277亿。
这其中自然也有周云曙的功劳。
04.
2021 年8月4日，孙飘扬当选恒瑞医药第八届董事会董事长。
孙飘扬回归后，恒瑞大刀阔斧砍掉销售事业部，优化销售组织结构。
从业绩表现看，2022年度恒瑞医药的营收净利双降。到了2023年度，恒瑞医药的业绩止跌，营收和净利分别同比增长7.26%、10.14%。
再次出山的孙飘扬，已经带领恒瑞医药走出低谷。
但与 2020 年营收 277.3 亿元、净利润 63.3 亿元相比，恒瑞医药要想重回巅峰仍需漫长的征程。
对制药工业的未来，孙飘扬认为机会在两个方向--创新药和出海。在官网上，恒瑞医药描述的愿景是“专注创新，打造跨国制药集团”。
时光不会倒流，孙飘扬即使想借，也不会有下一个风潮迭起的30年了。
下一个30年，谁会成会为下一个孙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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