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记得那个深秋的下午,阳光透过窗子洒在茶几上,父亲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手机,脸色复杂而沉重。 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像是要说些什么,却又咽回了喉咙。
母亲在一旁轻声劝道:“要不,你再打一个电话试试? 不管怎么说,他是你弟弟。”
父亲摇了摇头,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拿起手机,拨出了那个早已熟悉却被搁置了十五年的号码。
“嘟——嘟——”电话那头的铃声响了几下,却始终没有人接听。
父亲叹了口气,把手机放下,靠在沙发背上,眼神里有一丝失落,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我坐在旁边,看着他那满是皱纹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十五年的隔阂啊,这是怎样的一道鸿沟?
那段陈年往事,像阴影一样,笼罩着我们的家。
父亲和叔叔是亲兄弟,父亲是哥哥,叔叔是弟弟。 两人年少时感情极好,几乎形影不离。
听奶奶说,小时候叔叔体弱多病,每次生病都是父亲背着他跑去镇上的卫生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鞋子都磨破了也不在意。
叔叔上学成绩不好,每次考试失败了,父亲总是安慰他说:“没关系,我帮你补课,咱们一起努力。”那时候的他们,真的像是彼此生命的一部分。
可是在我十几岁那年,一场无情的变故撕裂了他们的关系。
爷爷得了癌症,医生说治疗费用十分高昂,几乎要倾家荡产。 而即便倾尽所有,治愈的希望也微乎其微。
叔叔坚持要治疗,说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不能放弃。
可父亲却冷静得令人心寒,他说:“咱们是普通人,家里还有老人和孩子要养,不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把家毁了。”
这番话,像一把刀,狠狠刺在了叔叔的心上。
那一年,爷爷接受了保守治疗,最终还是在一年后去世了。 叔叔认为父亲不孝,说他冷血,说他为了钱连亲生父亲的命都不顾。
兄弟俩的关系彻底崩塌,甚至当着家人的面大吵了一架。 那之后,叔叔搬出了家,从此再也不来往。
十五年,两个至亲之人,却如同陌路。
这十五年来,父亲从未提起过叔叔,仿佛这个人从他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了。 可每年过年,父亲总是会看着家里少了的一副碗筷发呆;每次提到家里的往事,他总是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心里一定是难过的,只是他是那种不善言辞的人,从不轻易表露自己的情感。
去年秋天,我偶然听母亲提起,叔叔生病住院了,病情不算轻。 母亲说这话时,眼神里带着试探,看着父亲的反应。 父亲当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根烟,默默地抽着。
几天后,父亲突然对我说:“你帮我查查你叔叔住在哪个医院。”我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眼里那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愧疚,又像是担忧。
父亲开始频繁地打电话给叔叔。
他试过联系叔叔的朋友,也打过电话给叔叔的妻子,但都没有得到回应。
每次拨通叔叔的号码,听到的都是冷冰冰的无人接听的提示音。 父亲却没有放弃,他一次次地拨打,哪怕对方依旧沉默。
有一天下午,我看到父亲坐在书房里,盯着手机屏幕。 屏幕上显示着叔叔的名字,通话记录里满满的未接电话。
我走过去轻声问:“爸,要不我陪您去医院看看吧?”
父亲抬起头,眼眶有些红,但他还是摇了摇头:“他不愿意接电话,去了也没用。”
最终,还是母亲做出了决定。
“别犹豫了,直接去医院吧。 他是你弟弟,哪怕他再怨你,亲情总不能断。”母亲的话像是一记重锤,让父亲沉默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
我们一起去了医院。 走进病房的时候,叔叔正靠在床头,脸色憔悴,眼神里带着一丝冷漠。 他看到父亲的那一刻,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转过头,不愿意看他。
“小军,我来了。”父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叔叔没有回答。
父亲站在床边,看着他,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保温杯,放在桌上:“你喜欢喝的红枣茶,给你带来了。”
叔叔依旧没有说话。
病房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母亲轻轻拉了拉我的手,示意我们先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后来,父亲告诉我,那天他和叔叔聊了很久。 起初,叔叔依旧冷漠,甚至责怪父亲当年的选择。 但父亲没有争辩,只是说了一句:“当年是我不对,不管怎样,你是我弟弟,这一辈子都不会变。”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叔叔心里的某扇门。 他低下头,眼圈红了,声音里带着哽咽:“哥,对不起,我也有错。”
那一刻,十五年的隔阂终于化解了。 他们聊了很久,聊小时候的事情,聊家里的变化,聊这些年错过的点点滴滴。 父亲后来告诉我,那是他这些年来最轻松的一天。
我明白了,亲情之间没有隔夜仇。
人这一生,最无法割舍的,还是血脉相连的亲情。 尽管有误解,有矛盾,有争吵,但只要心里还有爱,这些都可以被时间抚平。
现在,叔叔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他们兄弟俩的关系也回到了从前。 每次吃饭,叔叔总是笑着对父亲说:“哥,当年还是你对我好,小时候背我去看病的事,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父亲只是笑,没有说话,但我看得出,他的眼里多了一份温暖和释然。
有些事,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有些人,只要你愿意迈出第一步,就永远不会走远。 这是父亲教会我的,也是我亲眼见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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