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高小草,出生在1980年的三月。
我的父亲在家里面排行老大,下面有两个弟弟,两个姑姑。
我的爷爷奶奶,是一个勤快的农村人。对几个孩子都挺好,那会儿的日子过着虽说很清苦,但是爷爷勤快,奶奶勤俭持家,几个孩子也都很懂事。
奶奶经常说,日子嘛,苦点就苦点,总会过去的。
那一年父亲9岁,家里的粮食不够吃,村里的孩子都跑着,四处寻摸榆叶,槐花,各种能吃的野菜。
父亲带着弟弟妹妹,满村找榆树,好容易找到一棵榆树,上面稀稀松松还有些榆钱,因为高,没人敢爬。
二叔说:“大哥,太高了,上面的树杆又细,咱不要了。”
三叔也说:“是啊,是啊,咱再找找。”
父亲说:“跑了十几个村了,就这榆树上还有些榆钱了,不摘的话,我们都得饿肚子了。”
小姑小,不懂事,咬着手指看着父亲:“哥,我饿。”
父亲看看小姑干裂的嘴唇:“英子(小姑),哥给你摘啊,你听话。”
父亲脱了鞋,搓搓手心,蹭蹭蹭爬到了树梢,折了一些榆叶,扔到了树下,叔叔和姑姑在树下捡着,往嘴里塞着。
树顶的枝干太细了,断了,父亲没抓好,掉了下来,得亏他命大,人没事,但摔断了一条腿,打那以后,走路一瘸一拐的。
奶奶经常掉眼泪,这孩子的命怎么会那么苦?本来生的白白净净一个小伙子,瘸了一个腿,以后的生活就更难了。
父亲仰脸笑笑,说道:娘,愁啥?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哪会越过越难?
奶奶擦擦泪,不再言语。
父亲摔坏腿后,几个弟弟妹妹并没有嫌弃他,反而对他越来越好,有吃的有喝的,总是紧着父亲先吃。
二叔拍着胸脯说,大哥,只要我有口吃的,就有你吃的。
三叔也说,大哥,等你老了,有我。
一转眼,父亲和弟弟妹妹都长大了。
二叔,三叔先后成了家,姑姑们也都嫁人了,父亲瘸着一条腿,没姑娘愿意,就单了下来,跟爷爷奶奶在一起生活。
爷爷奶奶年龄大了,担心他们走了,父亲生活艰难。托人买了两只山羊,一头小猪崽,几只鸡,让父亲学着养。
父亲割草,喂羊,喂鸡,喂猪,养大了卖了换成钱,鸡下了蛋,攒起来,去集市上卖了,买油盐酱醋。
爷爷奶奶先后去世了,父亲在老宅子一个人生活。有鸡,猪,羊做伴,倒也不算孤单。
1980年这一年,父亲40岁了。
他在河沟边放羊,羊撒着欢,四处吃着草,父亲在一边割草,回去的时候,背回去喂猪。
在一处草丛边,父亲发现了婴儿的啼哭声,走过去,抱起来,掀开小褥子,看到了正在哇哇大哭的我。
父亲抱住摇了摇,晃了晃,我不哭了,睁开眼,冲他笑了。
他说,这一笑,融化了他的心。
父亲看看四周没人,就把我抱回了家。家里养的山羊,刚好下了崽,有奶。父亲挤了羊奶,煮了煮,用汤勺喂我喝下。
两个姑姑知道后,给父亲送来小孩的旧衣服,叔叔婶婶们也跑来瞧我。
二婶说,大哥有个女儿也挺好的,以后有个伴,老了身边也有人了。
三婶说,那能养活吗?大哥一个人日子都过得清苦了,再养个这么小的孩子,能行?
父亲说,能行。反正都捡回来了,这孩子也没其他毛病,养着吧,日后若是有人来找,再还给人家就是了。
父亲没读过书,不识字,他说他在草丛里捡的我,就给我取名小草吧,希望我就像小草一样慢慢的茁壮长大,做一个像小草一样坚韧的人。
父亲每天给我挤羊奶,煮羊奶,白天出去放羊,背着我,晚上搂着我。
慢慢的我长大了,会走了,会跑了,也会喊爸爸了。
父亲把羊赶到河沟里,坐在树下,我挨着父亲坐下,看羊吃草。满河沟的狗尾巴草,我揪来,父亲给我编兔子,编小狗,编小猴。编好后,还让我数数:1.2.3.4.5。
每天早上,父亲都给我煮一个鸡蛋,剥了拿给我吃,我让父亲咬一口,他说:草 啊,爹不爱吃鸡蛋。你吃吧。
隔一段时间,父亲会杀一只鸡,炖了给我补身体。我让父亲吃,他总摇摇头:爹不爱吃肉,你吃,乖孩子,吃吧,吃多点,长的高。
我吃不完的鸡肉,父亲总会倒到罐子里,用绳子系着顺到红薯窖里,父亲说红薯窖里温度低,留着给我慢慢吃。
慢慢的我长大了,父亲领着我,报了名,他说,女孩子不读书不行,要读书,认字,将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放了学,背着书包就去河沟找父亲,趴在河沟边写作业,读书,背书。父亲翻翻我的作业本,课本,问我:“妮儿,这都写的啥,会不会?我不识字,你给我讲讲。”
我上课认真听讲,放学写完作业,拿着课本再给父亲讲一遍,捏泥吧,团成球,一个个摆着,教父亲加减乘除。
他总是低着头,一遍又一遍的算来算去,末了来一句:“妮儿,我算不出来。”
我学习一直挺好的,次次考试都是前几名,堂屋的墙壁上,贴满了我挣来的奖状。
五年级时,我病了一场,咳嗽了好久,都没好,父亲带我去医院检查,说是肺炎,在医院住了十几天医院,好了,但也没少花钱。
父亲的腿干不了重活,两亩多地,种的懒庄稼,玉米,大豆,小麦,平时靠着羊,猪,鸡,卖点钱,维持基本的生活,没其他的经济来源。
初中的通知书发下来时,父亲犯了愁,给我看病没少花钱,这会儿手上没钱了。他说,咱去你三叔家借,你三叔有钱。
三叔脑袋瓜灵活,三婶在家种了八亩多地,三叔平时领着人四处盖房子,手底下有三四十个农民工。
父亲把装鸡蛋的罐子拎出来,挑了二十多个大鸡蛋,用袋子装着,让我抱好。
他说,咱没啥拿给你三叔的,你三婶没养鸡,咱给他拿一些鸡蛋,她准高兴。
三叔家在村西,他新盖了三间平房,听说拉了电线,家里还买了彩电。就连椅子都换了木红的大沙发。
三叔和三婶正在家里看电视,听到我们来了,三婶起身关了电视,站了起来:“大哥,小草,你俩咋来了?有啥事?”
父亲说,攒了几个鸡蛋拿给你们,给几个孩子吃。
三婶咧着嘴笑了:“大哥,这都啥时候了,不缺鸡蛋,小孩子都吃够了,拿来就拿来吧,不能再让你们拿回去了。”
父亲的脸红一阵黑一阵,三叔在一边接了话说:“大哥,坐下说,坐下说。”
三婶拉了两个椅子递过来:“大哥腿不是不舒服吗?沙发高,不好坐,做椅子吧。”
父亲接过椅子,坐了下来,我也坐在了父亲身边。
父亲说:“红林(三叔),小霞(三婶),妮儿考上初中了,前段时间,她不是病了嘛,没少花钱,要开学了,我手上还有点儿钱,不够,想朝你们借80块。”
三叔看了看三婶,没敢开口。
三婶说:“丫头片子上啥学呢,不是我说你,认识男女就行了,再说了,就这你这个样子,你拿什么供她读书呢?借钱吗?借了你拿啥还呢?”
父亲咳嗽了一声说:“霞,我秋天卖了羊就能还你了,再说就妮儿自己,咋个我都供得起,这不是碰上事了吗?”
三婶接着说:“可不巧了,我娘家爸前几天不舒服,我送去了几百块钱,这会儿手上也没钱了,你看看,这不是赶事赶上了吗?”
三叔低着头,没吭声。
父亲说,哦,那就算了,我去老二家问问。
父亲起身就要走,三婶拎着鸡蛋塞了过来:“鸡蛋你们还拿走吧,小孩都吃够了,谁家也不少这个。”
父亲看了看,抱住了鸡蛋,领着我走出了三叔家。
三婶关上门,有意无意的说了句:“丫头片子读啥书呢?瘦呱呱的,一看就不是上大学的材料,咱大哥也是的,腿那个样子供得出一个大学生吗?”
父亲用力拽了拽我的胳膊,扭头走了。
父亲边走边问我:“妮儿,你有信心考上大学不?”
我想都没想说:“有。”
父亲笑了,他说:“妮儿,咱做人首先得有志气,有骨气,别人越是看不起你,你越得拼命努力出一个结果,自己争气,咱家现在穷点,那不能穷一辈子啊,唯有你把书读好,你有能力了,有价值了,身边的人才会瞧得起,尊重你。”
父亲的话,我记心里了,三婶的话我也记心里了。
我对父亲说:“爸,放心吧,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一定会考上大学的。”
父亲去了二叔和两个姑姑家里,给我凑齐了学费。
暑假过后,我上了初中。在学校里,我不敢松懈,时刻提醒自己为自己,为父亲争气。
我吃饭跑着去,上厕所跑着去,手心手背写满了单词,晚上躲在厕所灯光下读书,早上一早爬起来,在宿舍拐角处的路灯下背单词。
每次考试,我都能挣回来好几个奖状。老师知道了我家里的情况,经常送我本子,笔,书。
中学毕业后,我以全县第 一的成绩考上了重 点 高中,老师学校都给了我奖励,学校考虑到我的家庭情况,还给我减免了一些学费。
我顺利的上了高中,高中三年,我更是刻苦学习,一鼓作气,考上了大学。
大学通知书发下来的时候,父亲高兴的买了一挂长鞭,在院子里放了好长时间,他说,他就是想让别人知道,他闺女考上了大学。
父亲卖了羊,猪,借了钱,给我交了大学的学费。
读大学那几年,我除了学习,还在学校食堂做零工,做家教,摆地摊,去餐厅端盘子,洗盘子。挣得钱,一部分交学费,一部分给父亲寄回去。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省城工作,我把父亲接到了身边,他为我 操劳了半辈子,以后的日子,也该停下脚步享享福了。
我结了婚,对象是城里人,公婆很明事理,丈夫也挺好,对我父亲也不错。
我们努力工作,攒了钱,买了房,买了车,带着父亲搬了进去。
父亲说,住了一辈子茅草屋,没想到,到老了,跟着闺女,来到了省城,还住上楼房了。
老话说,人这辈子活着就俩字“争气”,为自己,为父母。
没有人会穷一辈子,也没有人会在低谷里一直爬不起来。只要你愿意,你就一定会站起来。
人这一生,很难定义,困境时,低头默默做事,打磨自己,把自己经营好,朝着自己的理想努力,终会迎来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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