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11月,北京功德林战犯管理所内,一名须发花白的老人被看守押送到了门口。
站在铁门前,老人缓缓转身回望了一眼,面对这座生活了13年之久的监狱,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突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朝着身边的看守喊道:
“我要见周主任,我要见周主任!”
“有个事在我心里憋了十多年,我一定要向他问个明白。”
这个老人是谁?他口中的“周主任”又是何人呢?
他就是国民党陆军中将、曾任第二绥靖区副司令官的李仙洲。李仙洲口中的“周主任”就是周恩来。
1924年,周恩来从欧洲回国,当时恰逢国共合作时期,他便担任起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一职。
而李仙洲也是在那一年考入黄埔军校,成为第一期学员的。
所以对于周恩来,李仙洲向来十分尊敬,也一直以“主任”相称。
当周恩来从手下人口中得知这个事情之后,心中也是十分好奇,于是便亲自接见了李仙洲。
刚一见面,周恩来便笑着问道:
“听说你有个问题要问我?”
听着总理的问话,李仙洲窘迫地点了点头道:
“这个问题,我想了13年都没弄明白,希望主任能给我解惑。”
看着他满头白发的样子,周恩来便答应了。
紧接着,李仙洲面露不甘地问道:
“当年莱芜战役的时候,我带着5万大军都没能突围,全军干部除了战死的,都成了你们的俘虏,为什么让韩练成成了漏网之鱼?”
“他是怎么逃出去的?您可知道他的下落?”
看着李仙洲蹙着眉头、苦思冥想的模样,周恩来哈哈大笑起来。
“韩练成现在就在我们这里,你的这个问题、还是找他当面问吧。”
这句话宛如一声惊雷,让李仙洲一脸错愕,可是很快他便恍然大悟,默默点头喃喃道:
“原来是这样。”
李仙洲口中的韩练成究竟是何许人也?莱芜战场上,面对解放军铜墙铁壁一般的包围圈,他又是怎样脱逃的呢?
1
1908年3月,韩练成出生于甘肃省固原县。
因为祖上世代从军,所以他们家在当地颇有些名望,家境十分优渥,所以韩练成从小就被家人送到了私塾上学。
1923年,韩练成刚刚15岁,却遭遇了人生中的巨大打击。他的父母染上恶疾、双双去世。
家中出现如此变故,韩练成被迫拜别私塾老师、辍学回家。为了能够吃上饱饭,他只能托亲戚在县城找了份杂货铺学徒的差事,勉强糊口度日。
两年之后,一次偶然的机会,让韩练成悲惨的人生出现了转折。
那是1925年,韩练成刚刚17岁,恰巧西北军阀冯玉祥打算扩编手下的第五混成旅,于是便许诺旅长马鸿逵,只要他能够召集到人马,就让他当师长。
这个承诺让马鸿逵来了精神,为了得到师长的头衔,他派人四处张贴告示,花费重金招兵买马。
当韩练成看到告示的时候,立马动起了参军的心思,可就在他打算报名的时候却犯了难。
原来,马鸿逵手下有一个军官教导队,如果能够加入到这支部队中,每个月的俸禄要比当大头兵高出不少。
但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军官教导队的,必须有一定的文化、也就是学历基础。
韩练成早年间读过几年私塾,肚子里还是有一些墨水的,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韩练成读的是私塾,没有能够证明自己文化程度的凭证。
这该如何是好呢?
就在韩练成一筹莫展之际,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族兄
韩圭璋。
韩圭璋比自己大一岁,刚刚从甘肃省立第二中学毕业,他的手中肯定有毕业文凭。
于是,在韩练成的百般央求下,
终于借到了韩圭璋的毕业文凭,并靠着这一纸文凭顺利进入军官教导队。
入伍之后,韩练成凭借自己机敏的性格和不怕吃苦的精神,得到了马鸿逵的赏识,从一名学员兵一路提拔为团长,并且参加了北伐战争。
1929年,冯玉祥和蒋介石因为利益关系决裂,而马鸿逵借此机会,联合韩复渠、石友三在洛阳发表联合声明,表示“反冯拥蒋”的决心。
正因如此,韩练成作为马鸿逵手下的一员大将,也转投到了蒋介石的麾下。
而到了1930年,冯玉祥与蒋介石的矛盾已经激化到不可调和的地步,于是他与阎锡山、李宗仁、张发奎等军阀联手,共同挑战蒋介石,中原大战爆发。
不久之后,蒋介石亲自赶到河南商丘督战,冯玉祥得知消息后当即派军队偷袭了商丘机场,还把位于朱集车站的蒋介石指挥所团团包围。
见自己陷入包围圈,蒋介石心急如焚,慌忙向周边部队发去电报,要求火速驰援商丘。
韩练成接到电报后不敢耽搁,第一个带领部队进入商丘,并与围困朱集车站的冯玉祥军队展开战斗。
随着各路援军的赶到,战局已经形成了一边倒的态势,冯玉祥见在商丘占不到便宜,只能下令部队撤离。
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蒋介石惊魂未定,当他得知是韩练成第一个率军救援的时候,当即派人把他叫来。
刚一见面,蒋介石便颤颤巍巍地身手拍打着韩练成的肩膀:
“你很好,你很好,是个大才!”
正是凭借着这份救驾的功劳,韩练成的仕途一路畅通,先是被提拔为国民党第72师参谋长、后来又升任独立第11旅旅长。
2
1935年,正在外带兵的韩练成突然接到老领导马鸿逵的电话,让他赶紧收拾行装、准备到南京陆军大学报到。
对于这个命令,韩练成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提出质疑。可是当他进入南京陆军大学之后,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自从中原大战之后,备受老蒋青睐的韩练成升官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这让他一度有些飘飘然,甚至面对昔日的老上级马鸿逵也不放在眼里。
韩练成的表现,让马鸿逵十分记恨。
恰巧当时正是黄埔军校第十二期学员入校的日子,蒋介石亲自授意马鸿逵:
韩练成是年轻一代的优秀将领,应当到军校里面继续深造。
蒋介石的意思很明显,是要马鸿逵安排韩练成到黄埔军校学习。
可是马鸿逵领命之后,却动起了歪心思,将韩练成送到了南京陆军大学,并且勾结学校的教官将他软禁了起来。
当韩练成得知是马鸿逵想要除掉自己后,他心里明白只有蒋介石能够搭救自己,于是先后写了几封求救信。
可是一连等了几个月的时间,那几封求救信就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了音讯,这让韩练成一度陷入绝望。
原来,在马鸿逵的授意下,陆军大学的教官已经切断了韩练成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他寄出的书信也都被拦截了下来。
直到一年之后,蒋介石亲临南京陆军大学慰问,这才发现了韩练成。
蒋介石虽然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马鸿逵能力强、地位高,老蒋还需要他以后为自己出力,所以也没有深究,便让时任江苏省政府主席的陈果夫给他安排一个职务。
不久之后,陈果夫便将韩练成安排到了江苏省干部训练团担任政治部主任。
一次偶然的机会,韩练成结识了第四集团军驻梧州办事处主任石化龙。
石化龙与李宗仁、白崇禧关系十分要好,换句话他就是桂系军阀的人。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之后,石化龙觉得韩练成思维敏捷、杀伐果断,在军事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于是便将他推荐给了李宗仁。
于是,韩练成便加入桂系,担任第170师副师长、第46军副军长等职务。
不久之后,蒋介石接到了消息,韩练成似乎已经被桂系拉拢,当即雷霆大怒。
虽然桂系同属于国民革命军战斗序列,但蒋介石和李宗仁向来有间隙,而自己看好的得力干将竟然被死对头拉拢过去,这自然让老蒋十分气愤。
于是,蒋介石便下令把韩练成调回重庆,担任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从室高级参谋,把他牢牢地控制在了自己身边。
3
日本战败投降后,韩练成奉命率领第46军进驻山东。
因为老蒋企图建立独裁统治的贼心不死,所以国共之间的关系一度变得十分紧张,韩练成来到山东之后,自然也无法避免地与当地的解放军产生摩擦。
对于老蒋企图挑起内战的阴谋,韩练成内心是十分抗拒的。为了避免矛盾激化,导致自己手底下的将士们沦为老蒋实现阴谋的工具,韩练成几经波折,终于和董必武取得了联系,表达了自己弃暗投明的愿望。
当身为华东野战军司令员的陈毅得知这一情况之后,心中也是无比激动,如果能够取得韩练成的帮助,那么我军将取得华东战局的巨大优势。
为了加强联系,陈毅将一名联络员派到韩练成的身边。
当时,虽然国民党部队对解放区步步紧逼,可却没能取得明显效果,反而整编第79师、26师、51师先后被全歼。
面对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蒋介石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士气,于是便提出了鲁南会战计划。
“调集整胡琏、张灵甫、李天霞、黄百韬等部从南面齐头并进,压迫山东解放区的中心城市临沂,寻求与解放军决战。同时,命令王耀武进占莱芜等地,威胁临沂后方,形成南北夹攻态势。”
鲁南会战计划正在紧锣密鼓进行的时候,韩练成早已通过联络员将情报传递给了华东野战军指挥所,给陈毅、粟裕等人做出了充分的准备。
为了保存实力,寻找时机歼灭更多敌人,陈毅、粟裕等人决定将大部队撤出临沂、转移到山区,伺机歼敌。
当时,李仙洲指挥着第46军、第73军正在寻找华东野战军的踪迹,却不料被华东野战军包围在了莱芜城内。
面对如此情形,李仙洲果断下令,所有人员准备突围。
就在这个时候,第46军军长韩练成却突然说道:
“我的部队现在大都在城外,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进行集结。”
对此,李仙洲深信不疑,便又决定一天之后进行突围。
当然,这是韩练成的缓兵之计,目的就是拖延时间。
等到第二天凌晨,李仙洲刚要下令突围,手下一名参谋却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不好了,韩连长不见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仙洲气得破口大骂:
“好你个韩练成,关键时刻当了逃兵。”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李仙洲还是下达了突围命令。
可是,因为韩练成不见踪影,第46军将士们早已乱作一团,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进攻。
最终在一片混乱下,华东野战军仅用了2个多小时的时间就将莱芜城内的国民党部队全歼,李仙洲等高级军官悉数被俘。
那么,韩练成真的当了逃兵吗?
其实并没有,当天晚上,韩练成就被陈毅派出的队伍安全护送到了华野指挥所。
4
莱芜战役结束之后,面对如此巨大的战果,陈毅十分激动地拉着韩练成地手,如果没有他在中间传递消息,这场战斗能不能打得赢都是问题。
就在众人寒暄之际,韩练成却突然说道:
“把我送回南京去吧。”
听闻此言,陈毅显得有些惊愕,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老蒋刚刚在莱芜吃了一个大败仗,军队几乎被全歼、高级官员一个不剩全部被俘,现在韩练成如果回去,岂不是会引起怀疑?
对此,韩练成淡定地说道:
“要是别人,恐怕早就要挨枪子了,可我毕竟救过他一命,想来是不会引起怀疑的。”
在他的一再坚持下,韩练成辗转青岛、回到了南京。
当蒋介石得知韩练成从战场上平安归来之后,果然没有怀疑,反倒专门设宴为他压惊,还当着宴会所有人的面夸赞道:
“别人全都被俘,唯有他能突围出来,不愧是智勇过人的大才!”
宴会结束后,韩练成被任命为总统府参军,负责作战讨论。
1948年4月,在蒋介石的安排下,韩练成回到了甘肃老家。按照老蒋的意思,韩练成要在大西北招兵买马,组建军队,准备以后在西北和解放军进行决战。
可就在这个时候,身为国防部参谋总长的陈诚突然接到消息,韩练成已经叛变,莱芜战役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他在暗中偷偷出卖情报。
陈诚火速将此消息报告给了蒋介石,并且电告韩练成速回南京、有要事相商。
返回南京的路上,韩练成一直愁眉不展:
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必须要我赶回南京?难道电报里说不清楚吗?
想到这里,韩练成突然意识到,会不会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于是,韩练成立马与地下党取得联系,并在他们的护送下安全抵达西柏坡。
新中国成立之后,韩练成加入共产党,历任西北军区副参谋长、兰州军区第一副司令员、甘肃省副省长等职务,并在1955年被授予中将军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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