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皓,导演,代表作《庆余年》《大女当嫁》《大男当婚》等。

2019年,孙皓执导的猫腻同名小说改编电视剧《庆余年》第一季播出,他凭借该剧提名第26届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最佳导演奖;2024年,孙皓执导的《庆余年》第二季播出,首日上线获得近3000万的播放量,居同时段全频道电视收视率第一;《庆余年》第三季,是否还得再等三五年?

孙皓:演员都是很脆弱的,需要被认可

吴小莉现在很多人碰到你的第一句话可能会问你,《庆余年》第三季还会等那么久吗?

孙皓:对,我也想了解第三季还会等那么久吗?

吴小莉还是得给一个大概的时间,5年?3年?

孙皓:不会。

吴小莉:在拍摄《庆余年》的过程中有没有特别难的地方?

孙皓:从客观来讲,因为我用的演员们,包括准主演的80多个演员,都是在其他的电视剧里演男一号、女一号的,我用他们的时候必须要根据他们的时间,很局促。横店抢景阶段怎么办?我就学会了根据这一段戏的核心拍重点,不能什么都要。比如有的时候下雨天完全不是这个景,没抢到景,但一个演员来了,该怎么办?就要迅速研究这场戏的核心是什么。

吴小莉:你说的是哪一场戏呀?

孙皓:下雨天打三皇子那场,我连词都改了,“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而且那个景和戏完全不吻合。我到了那个景之后说,弄8个鱼竿,宫女在旁边钓着鱼,这边打着孩子,还有鱼在钓上来之后,在鱼缸里头“秃噜”那种状态,也表现人活动的心理。

吴小莉:刚才你说一出戏的演员有80多个,而且老中青三代的演员都有,你自己做过演员,和这些老中青演员协调的时候,是不是会有一些更好的方法?

孙皓:有。第一个,演员都是很脆弱的,无论是不是大腕,无论是不是艺术家,他都需要你的认可。所以我总结出,给年轻演员讲戏的时候,尤其是他在现实主义题材或者比较深的戏里,经历比较少的时候,要做加法,要告诉他这个人的丰富度在哪里;但在拍摄现场,要给他做减法,因为他做完功课之后,有的时候他会同时用劲。

而老艺术家们有的时候做功课,不用告诉他们特别丰富的东西,他们自然会去找,提建议的时候,反而是要给他们做加法,疏导他们的时候要做减法,告诉他们这个人主要是这样,你甭考虑太多。

吴小莉:对于一些老戏骨需要他们加什么?

孙皓:需要他们加轻松的东西,先轻松、可爱起来,先让年轻的观众爱上你,感觉这个人好轴呀,但轴得可爱,而不是先板着,据理力争地做一个特别好、主持正义的大臣。

孙皓:有些人应该叫演员;

有些人应该叫艺人;有些人应该叫流量

吴小莉:你曾经说过做演员是有一个门槛的,要有文化的底蕴,你学习表演或者做演员初期的时候,演员生态是怎么样的?你又怎么看现在的演员生态?

孙皓:严格的说,我感觉应该细化,也就是细分开,有些人应该叫演员、有些人应该叫艺人、有些人应该叫流量。我只是感觉演员应该有门槛,应该有学识,你怎么去演这个角色,因为你的学识、知识量不够,你的心理体会体会不到,那确实是够不着的。

演员你要裸露在外面,所有的鼻子、眼睛各个方面就是你的武器,要把自己修炼得很棒,会骑马、会开摩托,外在要健身,内在的东西一样要有修养。从自己接受一个点滴片段,长时间对着镜子去感受和学习,实际上演员需要这个过程,现在有些“快餐”没有经过这方面的培训,直接就来,确实会绕弯、走弯路,或者就是不成。

《庆余年》中庆帝和范闲的关系

隐含着怎样的中国式父爱?

吴小莉:现在很流行穿越剧,如果你能穿越,想穿越到哪里?

孙皓:穿越到自己小时候吧。

吴小莉:你想改变什么吗?

孙皓:修复我和我父亲的关系。

吴小莉:这可能是现在,好多人要做的事。

孙皓:可能很多像我这个年龄的中国男性,都会有这种想法,有些东西我走到了今天才明白。

吴小莉:哪些东西?

孙皓:比如他对我的严厉起了作用,没有严厉我走不到今天。

吴小莉:他怎么个严厉法?

孙皓:他始终没有表扬过我,他的表扬方式是什么呢?在我40多岁的时候,他到我那去住过几天,他突然帮我收拾屋子,发现我以往看过剧本的笔记,摞起来已经到腰了,他就看着这些东西,跟我说,他可以闭眼睛了,你可以养活自己了。这样的话就到顶了。其实我感觉我自己付出的可以了,就是来两句好的呗,但这就是他的表扬方式。将来我对我的孩子肯定不会这样,我会鼓励他,让他及时听见一些表扬。

吴小莉:你觉得最遗憾的是小时候他对你很严厉、两个人关系紧张,那你是怎么回应的?

孙皓:有一段时间不知道怎么相处。

吴小莉:就会减少相处了?

孙皓:对,其实这是个遗憾,现在没办法弥补了。

吴小莉:你在处理《庆余年》里不同的父辈角色,有没有一些你自己心中的影子在里面?

孙皓:你眼睛太毒了,当然有。比如说宰相和他那个傻儿子,包括还有庆帝和范闲的关系。

吴小莉:你怎么看庆帝和范闲的关系,投注了你所认为的中国式父爱的哪一部分?

孙皓:爱的表现方式未必是赞扬你、夸你,有些东西是在折磨你,让你去历练。

吴小莉:你刚提到说,其实你在北京刚来的那10年比较辛苦的时候,你特别想要得到父亲的拥抱。

孙皓:我很少回家,那个时候,因为没有什么太多的成绩。回家我都挑节气回家,比如说春节、中秋,感觉他不能训我的时候。但是我现在明白了,他是以一个特殊父亲的方式,但确实管用,人生要经过这个东西,就是你感觉到有的时候就要单打独斗,你已经没有巢了。

吴小莉:现在有很多年轻人在大城市打工,有的时候过年过节也不想回家,是不是也同样面临着你之前的困扰?

孙皓:我估计是不想面对,不想让父母失望,还是要以更宽容的方式理解他们,还是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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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皓:冲出安全圈 反而更安全

吴小莉:其实大家都知道你除了《庆余年》之外,现在也在筹拍其他的,告诉我们最近在忙什么?

孙皓:最近开机一个戏,讲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的故事。

吴小莉:这是你原创的剧,还是又是一个IP?

孙皓:算是取材吧,取材一个报告文学,我喜欢那个地方,喜欢那个时代。

吴小莉:上个世纪80年代梦开始的地方。

孙皓:对,也是因为可能我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吧,人生最美好的记忆和感觉,我想能不能还原一下,甚至于拔高一点。

吴小莉:你曾经在做《庆余年》之前说,做IP是不如做原创的。但是可能资金方会觉得有了IP,就有了保险。

孙皓:是保险。按理说应该绝大多数是原创的,IP应该是补充原创的东西,现在因为资金的要求,资金安全,还有时间成本,很少人花钱、花精力去体验生活了。作为创作者,因为没有去采访的时间,没有体验生活的时间,实际上我们跟社会的部分,甚至一些主体已经远离了。我们最近几年没有什么特别棒的现实主义题材的作品,因为我们不太懂得年轻人了。

吴小莉:你觉得是缺少体验生活?

孙皓:是的。咱们已经和真正工作在写字楼里的人有距离了。有的时候我们吃饭,突然间听到一些真正的搞IT的人在聊天,他们谈论专业的感觉、他们的语境已经不是影视作品里体现的那个东西了,感觉好新鲜,我就好想接近他们。

吴小莉:为什么会这样?既然要做白领的作品,难道编剧、导演们都不会去了解真正的白领是什么样子吗?

孙皓:现在生产一个作品,快的作品,写一年、拍一年、第三年才能播出。由于时间成本等各个方面,而且现在需求量又那么大,没时间去体验了,那我就找IP吧,我改编一个小说,但是现在的小说,有的都已经写的不是生活了。

吴小莉:所以在《庆余年》之后,你要做的仍然是一个原创剧?

孙皓:可以说是这样。这和体力也有关,我估计可能要开发一年。会不会有体力?会不会找到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会不会有这样的出品方?就是“平地抠饼”,从零开始,而且开发未必能成功,你愿不愿意跟着我走?

吴小莉:你找到了吗?

孙皓:当然。

吴小莉:你是幸运的。

孙皓:也不是,因为有《庆余年》这个作品。这是实话实说。

吴小莉:那你听说过,行业内其他人的情况吗?是不是比较艰难?

孙皓:确实比较艰难,尤其是年轻的导演,就是信任度从哪来?有的时候甚至看命运的安排,突然间有一部戏火了,火了之后他就有进门的钥匙了。甚至于我说得更直白一些,我自己感觉到的是,一些有一定的好作品的导演是一个钥匙链、钥匙环,真正去打开这个房门的,可能是知名演员。

吴小莉:目前我们的影视作品和国外相比,你认为创作、制作在什么样的水平上?有什么可以彼此借鉴的吗?

孙皓:差得比较远,真是差得比较远。我最近一段时间很少看了,因为我怕把自己的胃口吊得太高。因为每个国家的国情不一样,理念不一样,制作水准不一样,投资量也不一样。所以我怕把自己的胃口调高了之后,我怎么回头再生产这个剧集。比如我说我要置景做一条街,资金方说没有钱……

吴小莉:除了资金之外呢?

孙皓:资金是蛮重要的一个环节,尤其人家为了投资安全,往往要生产一个以前成功的案例。比如说某个作品的第一季成熟之后,最好生产个第二季,但这样就有点重蹈覆辙,和影视产品骨子里的东西就违背了。我一直感觉,影视骨子里的东西就是要出新,而为了资金的保险就控制你,不让你出新,这是蛮麻烦的事。

所以我在无数讲座中讲,冲出安全圈反而更安全,要给观众新的东西,可能会更安全,因为这个东西观众更爱看,不要不敢尝试。这是目前遇到的一个挺大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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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人:韩烟

编导:梅苑

编辑:金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