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帝陵采风札记(上篇)文/王世辉

农历十月天,并不都是寒冷的,譬之,是日以诗歌的名义赴二帝陵采风,我就有这样的感受,甚至觉得,整个身心都被浅浅的温暖裹挟着、簇拥着、包围着……尽管有点儿纯主观,却依然真切。

二帝陵位于河南省内黄县梁庄镇三杨庄村,是上古时期“三皇五帝”中第二帝高阳氏颛顼和第三帝高辛氏帝喾的陵墓。“二帝陵”的叫法,是民间的俗称,正规的称谓方法应该是“颛顼帝喾陵”,陵区朱红色大门上方赫然书写的就是如此五枚大字,那是著名古建筑学家罗哲文的手书。也许因了这个正规的称谓中生僻字多的缘故,很少有人这样叫,广为流布且深入人心的名字,向来就是“二帝陵”,或者是“高王庙”——这个叫法更通俗。

有必要在此先简单科普一下“三皇五帝”的概念。他们都是上古时期的帝王,其中“三皇”和“五帝”的具体人物在不同文献中有不同的记载。如“三皇”,有典籍可据的说法至少有四种:《尚书大传》说是燧人、伏羲、神农,《春秋运斗枢》说是伏羲、女娲、神农,《风俗通义》说是伏羲、祝融、神农,《三字经》说是伏羲、神农、黄帝。又如“五帝”,能查到记载的版本至少有两种:其一是指称黄帝、少昊、颛顼、帝喾、尧,这是《史记》、《大戴礼记》和《资治通鉴外纪》的观点;其二是指称黄帝、颛顼、帝喾、尧、舜,这是《战国策》、《吕氏春秋》和《尚书序》的观点。这些记载反映了“三皇五帝”在不同历史文献中的多样性,展示了古代中国对远古历史的不同理解和传承。

二帝陵对“五帝”的确认,则是第二种版本,即黄帝、颛顼、帝喾、尧、舜。或许是出于佐证和支撑这一观点的考虑,陵区大门的左手处,布置了一块白底黑字的墙体大版面,版面的标题是“百姓万家一脉承,寻根溯源二帝陵”,极其醒目抢眼。在这块大版面上,有一部分是“中国上古帝王世系表”,从此表来看,颛顼是黄帝的孙子,帝喾是颛顼的族侄、黄帝的曾孙。

研读“世系表”尚未结束,邀请的讲解员寇四郎已如约而至。四十多岁年纪,个头方正高大,宽阔的背影足以透射出身体的健硕,只是穿着不怎么讲究,似乎很率性。他是当地妇孺皆知的“寇三家”中的一名家庭成员。关于“寇三家”,或许有多种版本的说辞,但我听到的是这样一种:某朝某代,某帝王传下口谕,准许一脉寇姓人家在二帝陵近旁生活并生息繁衍,同时担负起守护陵区的责任,只是人数不能众多,保留三户人家,以此态势绵延下去即可。

这就是“寇三家”这一专有名称的来历。说来也奇怪,自那以后,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年代,这一脉寇姓人始终只有三家,没多过,也没少过。到了寇四郎这一辈,繁衍成了弟兄四人,眼看着“三家”的规制要被打破而成为“四家”,寇四郎的一位哥哥却猝然离世了,于是,他们又回归到了“三家”的承续状态。在二帝陵周围一带的区域内,“寇三家”早已成为一枚颇具神秘色彩的符号,传奇着人们的耳目视所。

这寇四郎的身份是农民,土里刨食过生计,但他却常常挂在嘴上,说自己是个守陵员。不过,守陵并非他的职业,讲解也不是,他从来不取分文报酬,连一根烟也不肯吸人家的,一口水也不肯喝人家的。这么多年,他早已计算不清为多少游览拜谒二帝陵的各色人等作过义务讲解,有普通的布衣,有政府的官员,还有操着不同外语的别国专家学者。看得出来,他对这片陵区有着浓厚而深刻的感情,对中国文化有着化解不开的一腔挚爱,陵区的一草一木,他都是熟悉的,讲解起来头头是道,历历如数家珍。

他是个健谈的人,莲花般吐露的娓娓讲述中,时常流畅而不凿斧痕地援引夹入着诗词歌赋,历史人文掌故也从他的唇齿间喷涌而出,若非对文学与文化有颇深造诣,断然难达此境。几个小时接触下来,我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不住地为他竖起大拇指。他的讲解还有一个鲜明的特点,就是在每当要告一段落之际,总会配合以肢体动作来加强语言的表达,要么双臂有力地抡着弧度,要么两手坚劲地划着直线,仿佛不加上这样的肢体动作,便会使语言的表达减损了成色似的。我断定,这肯定是他日久养成的一份习惯。

寇四郎一边引领,一边讲解,引领与讲解像水与乳的交融,看不出一丁点儿的刻意雕琢。

很快走到了旧山门跟前。这是一座元代的遗存建筑,纯砖结构,并排三个门洞,中间的一个高阔一些,左右两侧的则显得矮狭一些。据寇四郎讲,这三个门洞的出入都是有讲究的,什么样的人由哪个门洞通过是有一定规制的,随便不得。旧山门的基础部分,明显要低于现在的地面许多,处在陡然凹陷的深坑里,这与二帝陵曾遭沙尘湮埋、后又得到重新发掘有关,或可说是一份明证。

静观山门,我发现那些硕大的元砖虽已有些斑驳,但性格依然坚毅,仔细谛听,耳畔仿佛缈缈回荡着那个走远的强悍王朝的声音。面对着山门,右手一边的侧门洞里,显豁地呈现着一处具体而微的奇观——虬曲的树根,粗壮地存活着。上面早已不见了树的身影,只有根完好地在空气里活着。我想,这是不是二帝陵留下的什么昭示?有意乎?无意乎?探究不出个所以然,我摇了摇头,只把思考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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