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邵忠奇
最近,泸州文学界一鸣惊人地爆出了合江作家宋晓红的长篇小说《三江逸事》,作品以其个性鲜明的创作特色引人瞩目:场景宏大,语言明快,故事生动。无论从生活积累还是内涵深度上看,都显得极为成熟厚重。毫不夸张说,这部小说的出炉,在泸州文学史上留下了较为厚重的一笔。
《三江逸事》有这么一些特点。
一是构建了丰富的人生体验。《三江逸事》的小说笔触很是成熟,从容不迫娓娓道来。无论何样情感,始终平静相对,从未流露出起承转合的大喜大悲之感。
小说让读者带着某种好奇和疑问,慢慢进入其所设置的往事和历史,走进这段跌宕起伏的人生历程。一个垂死之人用手指指着未来的重孙媳妇拉开序幕,让我突然想起《儒林外史》严监生临死前那个场景,他总是不断气,还把手从被窝里拿出来,伸出两个指头。众人如何如何劝说都无济于事,还是他的孙女知道他的心思,那是担心三碗灯同时燃着耗油,灭了两盏,他就断气了。《三江逸事》再现了同样的场景,这个场景与对严监生极端吝啬的讽刺性不一样,那个老祖祖杜清明快断气了,手依然指着重孙媳妇,很显然,他认出了这个媳妇,他为什么要指着她?这就需要读者从文章中去将谜底一步步地揭开。就这样,龙、杜、李三个家族带着一部历史大剧就此拉开帷幕,演绎出几代人跌宕起伏的人生人性,这样的人性往往是残酷的,这种残酷并不是人物表层的罪恶,而是政治、社会、历史的驱使,将人性的扭曲撕开,犹如冬天的飘雪。然而我们从这部小说中,看到的是作家的冷峻与不苟言笑,以及小说人物个性的毫无掩饰,其中的残酷意味不言自明,这正是宋晓红在自己的文学世界里构建了一种独特的、丰富的人生体验的原因。
不得不认为,宋晓红就像一个擅长弹大墨的掌墨师。此前,她已经出版了好几部长篇小说,这应该是她在任上的作品,一个才华横溢的领导干部,能够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搞创作,这是极其难得的,合江文学界也因为有了宋晓红的参与,显得更加活跃。此前,宋晓红的小说我没有读到,但近些年不断读到过她的散文等作品。觉得宋晓红的散文写得很实很细,具有一种干实事、能落地的行事风格,让我很是敬佩,而现在的我,也正是从《三江逸事》中,感受到她的小说具有思考性的深度。尤其是,对人性的探讨及阐释是她创作的“原动力”。无论是描述从前还是今天,无论表现乡村还是城市,宋晓红在展开丰富人性画卷的同时,建构了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地。
读完这部小说,合上书页凝神思索,总有一股平静而不淡定的气势飘过,像品老酒,品农家腊肉,香味扑鼻令人回味。
二是再现了跌宕起伏的历史人文。宋晓红很善于编织故事,她的故事展示了人生百态,叙事中也没有采用过多需要“炫技”的技巧,而是把写作当作一件朴素的事。一个又一个好故事,在她的笔下,覆盖着一层又一层复杂的人性。
龙芳芳来自大城市,到了杜家之后,老祖祖的手指指向她,就像笼罩着她人生的一重迷雾,这重迷雾的自始至终,形成了故事的主线,让读者不断涌现出各种需要知晓的念头。强势的杜清明,柔弱的龙泽厚,仗义的李海清,幼时原本美好的三个玩伴,因为一个女人的爱,被残酷与伤害所取代。当上贫协主席的杜清明,俨然就是扫黑除恶中,某些霸道霸凌的村社干部的翻版。他野蛮、粗鲁、残暴,伤害他人更是残酷到了冷血。生长在受人欺凌的家庭,龙泽厚的儿子龙远江历经艰辛而自强不息,在那个非常不易的年代考上了大学,扬眉吐气之时,也让宋晓红笔下的青春不是激情、怀旧,而是充满了残酷与暴力的青春。然而这种残酷并不等同于所谓“青春小说家”所书写的关于自身所经历的种种痛楚,作家是将处于青年时期人物的残忍一层一层撕扯开来。
写到这里,谈谈我的老家古蔺县一个叫沙子田的小村子,那个小村子有一条小河,河东陈姓,河西王姓。虽然是一个生产队两姓人却有着历史性的世仇,永不结亲。缘起于明朝末年王家一个叫王明清的,纠结土匪前后抢走了陈家6个女人,枪杀了陈老汪一家三口;民国时期正在犁田的陈德阶被王元德带人抓了壮丁,谁曾想到他当上了营长,并在淮海战役中参加起义,后来当上团长,团长回家,带来了一个班的兵,并在大山包上指着天空放了一排子的枪,从此陈王两姓的势力大为逆转,最终取胜的是陈家。所以我认为,宋晓红对人生的思考还体现在矛盾领域的调和调节,格局和胸怀随着历史时代的演进推移,矛盾的稀释和淡化,最终以两家结亲的形式出现在宋晓红小说里,场景的演绎不曾想到又似曾相识。
爱恨情仇是小说揭示人性的主旨,是文学的永恒母题,也体现着宋晓红对人生残酷本质的思考。当爱恨情仇频频见诸笔端,无疑增添了小说的残酷因素。而她笔下的爱和恨,情和仇,又不仅仅是普通的爱恨情仇,还伴随着悲喜交织,彰显出对社会或是对他人命运的掌控。在她的掌控之下,天大的事情,大不了就是一支笔的事情,大不了就是如何完成了对矛盾、对枷锁突破的事情。
三是掌控了多元善变的人物心理。《三江逸事》一直保持着对人性的冷峻审视,并努力挖掘人类心底潜藏的诸多感受。宋晓红在探讨人物内心时,从不忽视和回避人性的普遍缺点。对于人性弱点的展示,她的态度是积极的。她不喜虚伪的温情,并将其看作是矫揉造作的表演,就像杜清明,既可恨又可怜还可悲。惹不起躲得起,被压榨的龙泽厚搬往贵州,从而培养出一个自强不息,知耻后勇的龙远江,然后则是在上海上大学的龙芳芳和杜春风的爱情。的确,人性本就不完美,在当下这个价值观不断重塑的时代越来越善变。读宋晓红的小说,在看到一个又一个好故事的同时,能够引发的,则是对人性深层次的思考。在作家精彩讲述的背后,是对人性的“深度解剖”。宋晓红总是善于把握善变的人物心理,就像剧目中的赵本山,全场皆笑他不管,他的冷静,有如“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走进她的文学世界,原有的认知观、价值观一一被“摧毁”,她刻意地寻求着生活的真实感和重量感,并在叙述中剥离或者打碎我们既往的道德秩序,进而颠覆我们的阅读和接受,尽显出宋晓红小说叙事的魔力。
我认为,一个优秀的作家对人性心理的最终解读就是善变。人物没有被赋予传统文学创作中善与美的本性,即使是在道德观念、伦理价值等“大是大非”面前,仍然暴露出摇摆与犹疑的特征。正因为此,小说中人物的选择往往出人意料,情节常常“峰回路转”,故事也就有了更强的可读性。起先,龙芳芳与杜春风的爱情,因两家的世仇应该被植入了一颗“毒瘤”,这颗毒瘤是那个鬼使神差的老祖祖炮制的,时不时会因此爆发阻止他们,当他的手指着芳芳的时候,实际上,那个垂死之人其实已经忏悔了。小说没有过细去描述一个垂死之人的想法,留给人的是无尽的空间。
社会是变化的,而宋晓红笔下的男女也是善变的。他们无法将过往那段历史斩断,也无法让世仇被情感里的温柔与缠绵彻底斩断。问题真的来了,解决办法就像她当县委副书记、政协主席一样,却丝毫不会慌乱,坐山把水之前,她已经安排了一个叫李海清的人,此人隐藏得很深,就像等待接头人的地下党。幼时的玩伴有他,周旋于强势之间有他,说话有分寸、有分量的也是他,他忠厚善良成熟稳健,哪个时候需要他,他就会扮演需要的角色,这样正直的人,在小说中使用到非常重要的工作岗位,因为,他会在作者独具匠心的安排下,勇敢地承担并完成好安排的任务。
回过头来,我们会惊异于作品文字的冷静,作者如何面对笔下人物如此经历却还能平静以待,这正是《三江逸事》的魅力所在。作家用一贯冷峻的视角看待世情,看待人性,人类的体验、心理、欲望在其文学世界里得以书写。宋晓红始终保持着自己独立的创作风格,并未被时代、流派所左右,写小说和写出好的小说是每一个作家一贯的追求。如果说,《三江逸事》能够找寻到作家秉持的理念,那就是对人性善变心里的掌控。如此,这种现实主义的以典型形象为艺术根本的创作方向,必然具有真正持久的生命力。
以喜剧性、完美性收场《三江逸事》,写得巴适,用合江人的话: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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