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岁的陈生梨记忆力越来越差，连很多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常常想不起来，但他清楚地记得女儿陈杨梅小时候的样子，以及18年前在广场上走丢的情景。
他开着一辆面包车，车上载着卖棉花糖的小推车，小推车高1米，长1米，宽0.6米。他常常把小推车摆在学校附近或景区门口，卖棉花糖的同时，也让更多人看到贴在车身上的寻人启事——
陈杨梅，出生日期：2003年5月25日；失踪时间：2006年10月19日；失踪地点：云南省昆明市官渡区新南站广场。特征：圆脸、大眼睛、双眼皮、眼睫毛很长，右边太阳穴头发下有一颗小黑痣。
▲陈生梨正在卖棉花糖
10多年来，为了寻找女儿，陈生梨开着面包车跑遍全国大部分城市，他一边走一边卖棉花糖，既解决自己在路上的开销，也维持着一家人的生计。至今，他已经换了三辆车，冬天在南方，夏天在北方，白天卖棉花糖，晚上睡在车上……
陈生梨从未想过放弃寻找女儿。他表示，就是放不下，觉得愧对孩子。他常常想起18年前那一幕，孩子在他的面前丢失了……
18年前
不满4岁的女儿在广场上丢失
陈杨梅失踪时只有3岁5个月，是一个大眼睛、双眼皮，眼睫毛很长的小女孩。
▲寻找女儿陈杨梅的海报
陈生梨的老家在贵州省毕节市纳雍县龙场镇的一个偏远村子，离县城有30多公里。2006年9月，他带着妻子、孩子去云南昆明打工。当时，由于没找到工作，陈生梨打算摆摊放“露天卡拉OK”，1元1首让人点歌，赚点生活费。同年10月19日，他把摊摆在昆明市官渡区新南站广场，妻子和女儿也在广场上。
当时，广场上人很多，他站在人群中放歌，妻子抱着刚出生四个月的三女儿站在人群外。二女儿陈杨梅在自己身边，他怕照看不过来，让女儿去找妈妈。陈杨梅很听话，转身去找妈妈了……
然而，女儿这一转身后，夫妻俩再也没有见到她。
陈生梨刚去昆明一个多月，人生地不熟，他和妻子惊慌失措地四处寻找，没有任何线索。昆明找遍了，他就去周边城镇找，依然无果。后来，他便越找越远……
女儿失踪第二年，陈生梨买了一辆二手轿车，开始奔波在全国各地寻女。轿车开坏后，他又买了一辆二手面包车，继续跑。第二辆车开坏后，他又贷款买了一辆新的面包车，如今3年不到，已经跑了8万多公里。
他的面包车车身上贴满了寻子海报，除了女儿陈杨梅，还有很多其他失踪的孩子。
▲陈生梨的“寻子车”
10多年来，陈生梨跑遍了大半个中国。他在车上放着棉花糖小推车，也放着被褥和炊具。他一边卖棉花糖一边寻找女儿，为了“适应”天气，夏天往北，冬天往南。
卖棉花糖始于2012年，陈生梨打算挣点钱解决路上的开销。卖棉花糖之前，他常常打几个月工，再去找几个月女儿。如此往复，短期工不好找，寻找女儿也不方便，卖棉花糖解决了这个难题，“可以随时出发，也可以想去哪就去哪。”
陈生梨到达一个城市后，一般选择去学校附近或景区门口卖棉花糖，这些地方人流量大，生意好，还可以让更多人看到自己的寻人启事。
奔波在路上
一边卖棉花糖一边寻女
卖棉花糖之前，陈生梨卖过气球，把一个长长的气球编成一个小动物模样。后来，他看到别人卖棉花糖生意好，决定改卖棉花糖。
他不懂技术，在网上花几百元买了一个吹棉花糖的机器，发现根本用不了。那时候，他对网络还不熟悉，不会问商家，也不会退货，这个“初代”的棉花糖机至今还放在家里。
但陈生梨不服输，他年轻时学过修车，对机械比较熟悉。他开始琢磨人家的棉花糖机器，也学会了上网研究。他发现一台好的机器要好几千元，于是自己购买各种配件，成功组装了一台，只花费一千多元。
棉花糖是用白砂糖吹出来的，陈生梨按照网上的教程，学会了如何添加食用色素，如何吹出各种形状。他后来又学会了画糖画，一开始画得不像，慢慢地也能画出惟妙惟肖的动物造型。
糖画比较麻烦，他没有卖了，坚持卖棉花糖。小推车上贴着女儿的照片和寻人启事，也挂着一些小玩具。
陈生梨称，以前一天生意好的时候，可以卖几百元，平时一般就几十元。除了自己在路上的花销，每个月还能有四五千元寄回家。但他发现近两年生意不如以前了，这个冬天他没有出去，在纳雍县城摆摊，很多时候只能卖一二十元，最少一天只卖了8元钱。陈生梨的妻子在县城做环卫工，收入微薄。
这些年来，陈生梨记不得吃了多少苦。棉花糖生意不好后，陈生梨今年又尝试过卖烤肠、面筋等。他在网上买了一千多元的食材，但很快发现这门生意干不了。卖烤肠需要冰箱，他没办法在车上装个冰箱到处跑。
从没想过放弃
“就是放不下，觉得愧对孩子”
陈生梨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变得差了，他常常想不起新近发生的事情，“有时候会犯迷糊”，但女儿陈杨梅小时候的很多事情又总是历历在目。他从未想过放弃寻找女儿。他表示，就是放不下，觉得愧对孩子。他会常常想起18年前的那一幕，孩子在他的面前丢失了……
3年前，他开车去西安寻找女儿，从贵州毕节出发，进入四川后车子坏了，他下高速换了个水箱，然后继续出发。结果没开出多远，车子又坏在高速路上，他只能报警求助，高速公路交警帮他联系了拖车，车子再次被送进了修理厂，一检查需要换发动机。
换发动机费用昂贵，陈生梨没有换，他让修理厂简单处理车子后，开着车回家。回去的路上，陈生梨情绪一下子崩溃了，一边开车一边哭。
在路上，他遇到过很多给予他帮助的好心人，让他感受到温暖与力量。卖棉花糖的时候，有人给他点外卖。车子坏在去广东的路上时，拖车师傅帮他把车拖到修理厂后，不仅没有收他的拖车费，还要帮他出修车费。
他也在寻找女儿的路上，成为一名寻亲志愿者。在众多寻亲家长中，他算是“年富力强”，理所当然地帮助更多家长，扩散信息，组织活动……他也参与一些公益活动，成为公益机构捐助山区孩子的桥梁。
▲陈生梨与杨妞花一起
18年一晃而过，丢失的女儿陈杨梅按年龄推算已经21岁了。陈生梨也从28岁找到了46岁，年轻的人生全耗在路上。他记得2007年第一次去北京，又到天津、河北、陕西，然后去了江苏、上海……不知不觉就走到现在。
他想起在路上的无数个日夜，一个人孤独落寞地行走，内心泛起无尽的凄凉与痛苦。陈生梨称，晚上睡在车上，夜深人静时仰望夜空，他常常会想起女儿流泪……
红星新闻记者 杨灵 图据受访者
编辑 张莉 责编 官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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