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这么多年没住人了，卖了吧，留着也是空着。”我站在院子中央，看着眼前这栋已经显得有些破旧的老房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墙上的白漆早已斑驳，院子里的石榴树却依旧茂密，晚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我父亲年轻时坐在树下抽旱烟的声音。
媳妇林慧站在一旁，低头不语。我能看出她心里有些话想说，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果然，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轻声说道：“要不……别卖了，把房子留给小叔吧。”
我愣了一下，转身盯着她：“留给小叔？为什么？”
林慧咬了咬嘴唇，似乎在组织语言：“小叔这些年身体不好，住在村里那个破房子里也不方便。而且……他对你那么好，小时候，他几乎是当儿子一样把你养大的，现在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不是也挺可怜的吗？”
我听得一阵烦躁，挥了挥手：“他身体不好是事实，可我们现在的日子也不宽裕啊！我想卖房子，就是想着把钱拿出来还点房贷，减轻点压力。再说了，这房子是我爸妈留下来的遗产，凭什么要送给他？”
林慧没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眼神里透着一丝复杂。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再提这件事，但林慧的建议却像一根刺一样扎在我的心里，怎么都拔不掉。
我叫张志伟，今年三十五岁。
小时候，我的母亲身体不好，父亲为了养家，每天早出晚归，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几乎是小叔张志成帮着忙活的。他比我父亲小了十二岁，没结过婚，没孩子，对我却特别好。
小时候，我对小叔的记忆，满满都是温暖和感激。
我五岁那年，母亲因病住院，父亲忙于奔波，家里没了主心骨。
是小叔把我背到学校，又接回来，每天给我做饭、洗衣服，甚至连我睡觉踢被子，他都一晚上起来好几次给我盖好。
有一次，村里有人欺负我，把我的书包扔进了河里。我哭着跑回家，是小叔拎着竹竿，气冲冲地找到那群孩子，把人训得满脸通红。
后来，他又跳进冰冷的河水里，把书包捞了上来。
回来后，他冻得直打哆嗦，却还笑着说：“志伟啊，书包湿了没事，人别吓着就好。”
这样的事多得数不清。小时候，我曾经天真地问他：“小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他揉了揉我的脑袋，笑着说：“因为你是咱张家的宝贝啊！”
那时候，我觉得小叔就是我最亲的家人之一，甚至比父亲还要亲。
可是，长大后生活的现实却让我渐渐疏远了他。
我考上大学后，父母在城市里租了个房子陪读，全家人都搬到了城里。只有小叔，依旧住在村里的老房子里。
再后来，我结婚、生子，忙于工作和生活，回村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回去见到小叔，他都显得更加瘦弱，头发也白了不少。
父母去世后，老宅就空了下来。
最开始，小叔还会定期来帮忙打扫院子，后来他身体越来越差，连这一点也做不到了。
老宅成了摆设，成了村里人眼中的“遗产”。
有几次村里人跟我提起，说不如把房子卖了，换点钱，我心里也动过这个念头。直到前几天，我终于下定决心，要把老宅处理掉。
可我没想到，林慧的一句话，却让我犹豫了。
第二天，我带着林慧回了一趟村子。
小叔的房子就在村头，一间低矮的土坯房，屋顶的瓦片已经破了好几块，门口的台阶也裂了缝。
我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小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来了，来了。”
门开了，我看到小叔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棉衣，脸色苍白，眼神却依旧温和。他看到我，明显愣了一下：“志伟？你怎么来了？”
“回来看看。”我笑着把带来的水果递给他，“顺便看看老宅，最近身体怎么样？”
小叔接过水果，摆摆手：“老样子，没啥大事。倒是你，最近工作怎么样？孩子学习还好吧？”
“都挺好。”我随口应着，目光却忍不住打量他的房子。
屋里光线昏暗，家具破旧，墙上的石灰剥落得厉害。一想到他这些年就住在这样的环境里，我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吃饭的时候，小叔端上来几碟简单的家常菜，又给我倒了杯酒。他酒量不好，但总喜欢陪我喝两口。
喝到一半，他忽然放下酒杯，看着我说：“志伟啊，听说你最近要卖老宅？”
我一怔，有些尴尬地点点头：“是有这个打算，空着也是浪费。”
小叔笑了笑，低头夹了一筷子菜：“老宅是你爸妈的心血，卖了也没错。你们年轻人日子过得紧，能省点是点。”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像是真的不在意，可我却听出了他话里的落寞。
回城的路上，我一直沉默，林慧也没说话。直到快到家时，她才轻声问我：“还打算卖房子吗？”
我看了她一眼，没回答。心里却开始盘算：如果把房子留给小叔，他会接受吗？这样做，对得起父母吗？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在纠结。卖房子，确实能缓解我们的经济压力；可如果不卖，留给小叔，也算是尽了一份孝心和责任。
最终，我还是决定和小叔摊开说清楚。
再次回到村里，我把小叔叫到老宅。院子里的石榴树依旧茂密，我站在树下，犹豫了很久，才开口：“小叔，这房子……我不打算卖了。”
小叔愣了一下：“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深吸一口气，说：“我想把房子留给你。你一个人住在村里，条件不好，这房子给你住，至少宽敞点。”
小叔听完，沉默了很久，最后摇摇头：“志伟，这房子是你爸妈留给你的，我不能要。”
我急了：“小叔，这房子留着也是空着，你住着正好。再说，你对我这么好，这点心意你必须得收下！”
小叔还是摇头：“你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我不能占你的便宜。”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劝他，眼眶却有些发热。
最终，在我的坚持下，小叔答应了住进老宅。搬进去的那天，他站在院子里，看着我，眼眶也有些红：“志伟啊，你爸妈要是还在，看到你这样，肯定很欣慰。”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阵酸楚，仿佛真的看到了父母站在树下，微笑着看着我。
林慧拉着我的手，轻声说：“其实，这样挺好的。老宅留着，小叔有了住的地方，你的心也安了。”
我点点头，看着院子里熟悉的一草一木，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父母虽然不在了，可他们的爱，早已融进了这栋房子里，融进了我的血液里。
如今，我感觉我的父母好像还活着，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温馨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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