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张扬着汀花野草、流水潺潺之逸趣——伍小东花鸟画作品雅赏|中国画|伍小东|写意|山水画|文人画|汀花野草|花鸟画

伍小东的写意花鸟画独具神采，颇有文人风范而成野逸之风。这种野逸花鸟画风格的形成是在进入21世纪的十年里，画风疏放自然，一派南方山林野趣。如2007年创作的一幅作品《石上风清待月明》，画面款识：“岭南八桂最得野逸清新之趣，其草色苍翠，空山带雨，又露染清香，四时花雨，真画中之境，使人忘返归程。”该作品用笔迅疾绵密，墨色离披荒率，树影花色婆娑摇曳，所绘芦草疾劲峻拔，孕育着茁壮生长与郁郁葱葱的活力。近十年来，伍小东的写意花鸟画风更为蕴藉含蓄，逸迈不群，笔墨求厚、拙，不以力量示人，但绵里藏针，自然彰显醇厚绵长的生命力。如创作于2023年的《山雨初晴》，该作品是为“壮美广西：漓江画派二十年作品展”而作，山野涧泉间青蛙、苍鹭、竹鸡和弦共鸣，于画外可以听出声响，见出生意。整体来看，伍小东的写意花鸟画风格以文人画精神为旨归，在寻求笔墨趣味的同时，写出胸中逸气，画面张扬着一种萌动活跃的自然与人文气象。

“野逸”的文化内涵是文人画精神。所谓“黄筌富贵，徐熙野逸”讲的是宫廷绘画与文人绘画的分野，“野逸”显示了与宫廷画风不同的艺术风格与价值取向，呈现出一种超越功利与打破常规的艺术逸趣。细读伍小东花鸟画作品与其画语录，可知“野逸”一词中所蕴藏的美学观念与创作思想，大致涉及风格、精神与境界三个维度。

伍小东山雨初晴 240cm×246cm

伍小东苔草披石起苍色178cm×97cm 2023年

一、山风野色与南方风格

伍小东在一篇名为《愿把山风野色入画图》的文章里提到：“近年多取材广西山水间的山风野色，于山间带露朱槿、风中美人蕉、池边芙蓉花色、石上溪边的幽花闲草，画性野逸自别于常见的折枝画作，也少些文人雅兴的比兴歌赋和唱吟。于画意，愿求体山风野色和林泉之心，并以其体花间风月、闲草垂露、流风含香、虫鸣鸟唱。”在绘画题材及画意上，伍小东不囿于文人习常的传统题材与闲情雅调。“野”是相对于“文”而言，内含了在南方湿润、温暖环境下生命的野蛮与强劲。他的写意花鸟画建构了一个个精微的自然，里面有溪路盘盘、流水潺潺、寂寞花开、鸟虫酬唱……也因此，其画面少了古代传统绘画不谙世事般的冷峻与隔膜。但他又绝然不是一个只知摹仿眼中之物的写实主义画者。他能将目之所及的南方风物以及对地域的视听感受与生命体验付诸毫楮，寄寓胸臆，所以他所绘汀花野草、水禽渊鱼有种处江湖之远的逸态，即便是本该温驯慵懒的家猫在他笔下亦有山林气概。

伍小东是一个具有地域标识性的画家，一方面，地域风情与地域人文滋养了他的写意艺术，得天独厚的南方风土以及对于南方特殊的体感与情感为形塑这种野逸风格创造了先决条件，远离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广西，自然有一种属于南方的自由烂漫；另一方面，他以其个人艺术风貌丰富了这片岭南之地的文化内容与艺术内涵。这既有艺术家本人对本土文化的认同，自然也有其超越时空的个体再创造性，也因此才有了伍小东源于山风野色又内化于心的南方艺术意象与形象。

伍小东雨后天晴云破处 186cm×96cm 2015年

伍小东山深溪水长云淡科色明 186cm×96cm 2015年

二、笔墨逸韵与自由精神

野逸不是粗鄙，而是文人笔墨追求中的另一番韵味。伍小东的绘画于笔墨之外求得发乎性情的韵致与意境。倪瓒在《墨竹》中云：“以中兄长家藏澹游竹石二帧，真有天真烂漫，出乎笔墨町疃之外之逸韵。”伍小东将笔墨作为文人画的圭臬，他注重笔墨锤炼，也恪守笔墨语言要合乎传统文人画所尊崇的精神性，所以他所谓的“写意”是笔墨之外自我意态的张扬。2023年其创作的花鸟画作品《群仙祝寿》题款云：“画贵在有意，而意须以笔墨形色写出。写意不可直叙平铺，应在曲折迂回、似有似无中之意态间求出。”伍小东的笔墨语言丰富醇厚、隽永自然，这与他早年人物、花鸟、山水三体兼修的学习背景相关。他既娴熟地运用花鸟画的点厾技法，又参以山水画的积墨法，而且他创造了一种打破或者是消弭了花鸟画与山水画界限的新艺术韵味。这种跨越边界所营造的画外逸韵带来了新的多层次美感。如《山野风色》（2005年）、《清溪水浅草色青》（2008年）、《山风疏影》（2016年）、《曲径通幽听流泉》（2023年）等，仅听这些花鸟画的作品名，就能想见画面所构建的山水逸趣。

笔墨逸韵除了笔墨的写意性以及意境的融汇性所带来的多重审美感受外，更源于其自由的精神。伍小东2023年得斋号“潦草堂”，“潦草”非粗率与不堪，而是如倪瓒所言：“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写胸中逸气耳。”伍小东的斋号凝练的是一个艺术家自由超拔的精神理想。如其喜欢画的鱼，有如庄周所言“鱼之乐”，更是人的自由之乐。所以在其鱼图中常见其题：“水深宜自由”“池塘风清鱼虾自乐”“逍遥游”。不管是自我风格的建构与超越，还是对习常风尚的有意背离或保持距离，伍小东在游于艺的过程中生发的是对于精神自由以及志意放逸的主体价值。

伍小东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 100cm×50cm 2024年

伍小东也知鱼之乐 100cm×50cm 2024年

三、清新自然与生命境界

伍小东于《语华画语》一书中讲到：“野逸是本真，是境界，是清新自然。”伍小东的艺术归乎平淡天真，这也是其孜孜以求的艺术方向。他期望以纯真之眼来观照周遭物象，并以此构建内化于心的大千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能将自己的个性与本性和盘托出。所以他在《愿把山风野色入画图》一文中指出：“清、新、野、逸这些自然品格，都宜于己之本性”，在另一著作《累砚集》的封底题有一句：“平淡天真是中国画最奢侈的文化形态。”清新、自然、天真、野逸这些审美范畴与艺术主张都与他对于绘画境界的理解和他的艺术追求有关。他常于法外求取笔墨意趣与自然天成的意味，唯于无法处而法方为至法，也即自然而然地回归到最为朴素、无雕饰的状态才是至高境界。

野逸是中国画中的一个重要审美范畴，其得之自然，归于本真，物我同一，由此可以体悟生命，娱情体道。所以伍小东在《语华画语》中说：“山水画是以形媚道，是人对自然依赖而创造出的一种方式。花鸟画更多的是反映对生命体悟，是人娱情体道之方法。”伍小东取材广泛，其笔下的一花一草一世界，内化为对生命的尊重与理解，关乎的是他对于自然生命本原的体察。画面上的花开花落也好，草木荣枯也罢，这些都是宇宙生命的造化与直达内心的源泉，由此感悟到生命运动的道理。伍小东写意花鸟画追求风格上的自然天真，力图寻求主体与客体的物我合一，在所创造的自然意象中融入主体意志，最终依此能与道冥一。他清晰地认识到艺术的终极意义是展现有如夏花绚烂、秋叶静美之生命境界，所以他在写意花鸟画这条道路上躬耕不辍，希冀以此体察生活之美，体验生命之动与感悟生命意义。

明代唐志契在《绘事微言》中有论及“逸品”云：“盖逸有清逸，有雅逸，有俊逸，有隐逸，有沉逸。逸纵不同，从未有逸而浊，逸而俗，逸而模棱卑鄙者。以此想之，则逸之变态尽矣。”伍小东于上述逸品之外又增得“野逸”。南方风格、自由精神以及生命境界构成了“野逸”一词的审美内涵，这是一个具有自觉意识的艺术家所具备的成熟的审美理念和艺术理想。由此看来，“野逸”——作为文人画范畴中的审美形态，集中地展现了他经四十余年艺术实践沉淀下来的文人之心与文人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