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沙尔政权轰然倒台,谁获利最大呢?至少从当前形势看,一直支持叙利亚反对派武装的土耳其是其中的获利者之一。过去埃尔多安可是深度介入了叙利亚局势,在叙利亚内战初期,他极力力挺叙利亚反对派武装,希望能够实现叙利亚的政权更迭,推翻巴沙尔政权。但出乎土耳其预料的是,2015年9月,俄罗斯突然介入叙利亚局势,就这样巴沙尔直接硬挺了近10年。到了今年,埃尔多安不止一次地公开对外放话,他拜托普京能够斡旋土耳其和叙利亚的关系,实现两国和解。但埃尔多安的这一愿望一直未能实现,11月底,叙利亚内战再起,政府军一败涂地,不到半个月巴沙尔政权直接垮台。对埃尔多安而言,这可真称得上是“幸福来得太快”。
对埃尔多安而言,推翻巴沙尔是自己的一场胜利
12月11日,中东研究所土耳其项目主任戈努尔·托尔就叙利亚局势的新变化在美国《外交事务》网站上投书了一篇文章:土耳其赢得了叙利亚内战,阿萨德的倒台对埃尔多安来说是一个福音,至少目前是这样。
戈努尔·托尔是中东问题资深专家,他对土耳其以及埃尔多安本人有着长期研究,曾撰写了《埃尔多安的战争:强人在国内和叙利亚的斗争》一书,书中列出了埃尔多安在2011年、2012年后介入叙利亚问题的动机、目标,以及随着局势的发展,埃尔多安在叙利亚局势中的战略变化。
而在美国《外交事务》网站的这篇文章中,戈努尔·托尔是这么写的:在中东的大多数国家,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快速倒台的消息引发了巨大的焦虑,因为大家都担心叙利亚会成为另一个伊拉克,恐怖组织会趁机崛起,他们还担心登上叙利亚政坛核心的“沙姆解放组织”,他是“基地组织”的分支,被很多国家列为“恐怖组织”。
但和中东大多数国家不同,安卡拉对此并没有任何焦虑。土耳其总统雷杰普·塔伊普·埃尔多安在经历了十多年叙利亚冲突后,并不担心叙利亚未来的前景,而是在“后阿萨德时代”的未来看到了机会。他的乐观是有根据的:在该地区的所有主要参与者中,安卡拉拥有最强大的沟通渠道,并且与目前在大马士革掌权的伊斯兰组织合作,使其能够从阿萨德政权的倒台中获益。
在结束阿萨德统治的叛军中,最主要的是“沙姆解放组织”,这是一个逊尼派穆斯林组织,以前隶属于“基地组织”,被土耳其、美国和联合国认定为恐怖组织。尽管如此,土耳其在过去几年仍向“沙姆解放组织”提供了间接援助。土耳其在叙利亚西北部伊德利卜的军事存在很大程度上保护了该组织免受叙利亚政府军的袭击,使其能够在多年内不受干扰地管理伊德利卜地区。土耳其还管理了国际援助流入“沙姆解放组织”运营的地区,这增加了该组织在当地人中的合法性,土耳其与伊德利卜地区的边境贸易也为“沙姆解放组织”提供了经济支持。
大多数中东国家对叙利亚反对派感到很不放心,因为他们很激进
所有这些都使土耳其对“沙姆解放组织”拥有很大的影响力。其实早在10月,叛军就想发动阿勒颇攻势,只不过埃尔多安不同意,迫使叛军取消了攻击计划;而当叛军在11月底发动行动时,他们很可能得到了埃尔多安的批准,之所以出现这一转变,主要是埃尔多安对巴沙尔的态度有些失望。多年来,埃尔多安一直在寻求修复与大马士革的关系,并遣返数百万叙利亚难民,因为这些难民在土耳其的存在削弱了对其执政党的支持,但巴沙尔一直不同意。随着以色列在加沙和黎巴嫩的行动削弱了阿萨德的地区盟友,俄罗斯在乌克兰分散了注意力,埃尔多安看到了迫使叙利亚领导人坐到谈判桌前的机会。
但叛军的旋风式成功令人惊讶。现在阿萨德已经完全出局,埃尔多安正准备从他多年来对叙利亚反对派的投资中获利。一个亲土耳其的政府很快就会在大马士革成立,随时准备欢迎难民回来;而阿萨德的离开甚至可能为剩余的美军撤离打开一扇窗,实现安卡拉长期以来寻求的目标,土耳其最终可能会成为叙利亚内战的明显赢家。
(一)土耳其对叙利亚的介入
回顾埃尔多安在过去叙利亚局势中的介入,那可真称得上是“崎岖不平”。2011年叙利亚起义开始后,安卡拉成为“反阿萨德”的反对派的狂热支持者,为叛乱组织提供财政和军事援助,甚至允许他们利用土耳其领土组织和发动袭击。安卡拉希望,随着大马士革的伊斯兰政府成立,土耳其的地区影响力将扩大。但随着叙利亚内战的拖延,它给土耳其带来了问题。安卡拉诱导政权更迭的努力遭遇失败,而且土耳其在叙利亚的政策也导致了他和其它国家关系的紧张,他与埃及、伊拉克、约旦、沙特阿拉伯、阿拉伯联合酋长国以及阿萨德最强大的支持者伊朗和俄罗斯都曾闹翻过。这种孤立导致时任埃尔多安首席政策顾问的易卜拉欣·卡林在2013年将土耳其对叙利亚反对派和伊斯兰事业的承诺称为“昂贵的孤独”。
更糟糕的是,叙利亚冲突还将土耳其与美国的紧张关系变成了一场战略噩梦。2014年,美国决定向叙利亚库尔德人民保护部队空投武器,而安卡拉认为该组织是恐怖组织,这是双边关系的一个转折点。从美国的角度来看,在数月来说服土耳其采取更多措施制服伊斯兰国(ISIS)的努力失败后,对库尔德人的支持成为一项战略要务。华盛顿认为土耳其这是自作自受,他对“伊斯兰国”在叙利亚境内的活动漠不关心,甚至还从“伊斯兰国”的石油交易中获利。在此背景下,美国别无选择,只能选择扶植库尔德人打击“伊斯兰国”。而在安卡拉看来,美国扶植库尔德人对自己是一个非常大的威胁。
由于库尔德问题,过去土耳其和美国的关系一直很不睦
随着土耳其与美国的问题恶化,俄罗斯从中受益。莫斯科于2015年干预叙利亚挽救阿萨德政权,使其利益与安卡拉的利益发生冲突。依靠强大的军事实力,俄罗斯在叙利亚明显占据上风,埃尔多安别无选择,只能与弗拉基米尔·普京合作。只有在莫斯科的批准下,土耳其才能在2019年对叙利亚北部发动军事入侵,以遏制库尔德人在那里的推进。当时也曾有人推测,埃尔多安决定购买俄罗斯的“凯旋”防空导弹系统(S-400)很可能就是为了获得莫斯科的批准而付出的一个酬劳,当然这也导致土耳其和美国、北约的关系变得更糟,土耳其甚至为此还失去了采购“闪电”战机(F-35)的机会。
(二)土耳其的“短暂收益”
今天,随着阿萨德的下台,这种力量平衡迅速转向对埃尔多安有利。俄罗斯的失败不仅让土耳其在叙利亚有了更大的自由,而且还会损害莫斯科在其他地方与土耳其争夺影响力,非洲就是这样一个地区。对叙利亚的干预帮助普京塑造了俄罗斯作为大国和可靠支持者的形象。他利用这一声誉与非洲国家建立密切关系,尤其是在萨赫勒地区,而现在土耳其则试图将自己定位为莫斯科的替代品。阿萨德的垮台将损害俄罗斯的形象并威胁到其伙伴关系。如果没有在叙利亚的军事足迹,俄罗斯对其在非洲,特别是利比亚行动的后勤支持将受到影响,可能会留下土耳其能够填补力量、发挥影响力的真空。
阿萨德的倒台也将加强土耳其在与伊朗的关系中的优势。这两个国家长期以来一直是地区竞争对手。在叙利亚,伊朗支持的什叶派民兵曾与库尔德武装合作打击“伊斯兰国”,从而在一些地区将土耳其支持的部队边缘化。在外高加索地区,安卡拉和德黑兰一直在追求相互冲突的议程:土耳其支持阿塞拜疆,伊朗则与亚美尼亚保持友好关系,而亚美尼亚由于历史原因一直与土耳其关系不睦,两者矛盾很大。
然而现在伊朗已经被削弱了,首先是以色列在加沙的战争,这场战争打击了伊朗领导的“抵抗轴心”,现在德黑兰的坚定盟友阿萨德被赶下台。叙利亚在伊朗支持整个地区的激进组织和代理人的战略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它是一座“桥梁”,德黑兰可以通过它向黎巴嫩的真主党运送武器和其他补给品。失去叙利亚将限制伊朗在东地中海投射力量的能力,这让土耳其在同伊朗的复杂关系中有了更多的回旋余地。
阿萨德倒台是伊朗的一个损失,而且是巨大损失
阿萨德政权的垮台可能会给埃尔多安带来另一个好处:与华盛顿和解的机会。美国在叙利亚的军事存在以及他与库尔德武装的合作一直使双边关系紧张,并使土耳其在该地区的行动复杂化。2019年,在唐纳德·特朗普总统宣布从叙利亚撤军几天后,安卡拉下令对华盛顿的叙利亚库尔德盟友发动军事行动。但在美国国内的压力下,特朗普又被迫对土耳其实施制裁,并承诺在叙利亚部分地区保留“少量”军队以保护石油设施。
安卡拉长期以来一直希望美军撤离,然后自己就能够一路打击库尔德武装。特朗普当选后可能让土耳其看到美军撤离的希望,因为这次特朗普没了连任的压力,他也对叙利亚不感兴趣。阿萨德的下台可能会更加促使这一结果的发生。当叙利亚叛军抵达大马士革郊区猛攻阿萨德政权的堡垒时,特朗普坚称美国“不应参与”他们的战斗。特朗普上任后可能会同意一项协议,土耳其承诺遏制“伊斯兰国”,美国从叙利亚撤军,从而为安卡拉与新政府建立富有成效的关系奠定基础。
尽管“后阿萨德时代”的叙利亚为安卡拉提供了机会,但也存在一个不可忽视的风险,即推翻阿萨德的激进伊斯兰主义可能会助长不稳定和极端主义。这种权力过渡很少是平稳的。例如,在北约的支持下,利比亚的起义导致穆阿迈尔·卡扎菲被推翻并死亡13年后,该国仍然深陷冲突和混乱之中,尽管拥有丰富的石油财富,但其人民仍在遭受苦难。2003年萨达姆·侯赛因被赶下台后,伊拉克国内动荡不安,恐怖组织开始在伊拉克扎根。今天的叙利亚面临着类似甚至可能更大规模的挑战,十多年的内战造成了广泛的破坏,并加深了社会和政治裂痕。
阿萨德之后,未来叙利亚的局势将非常复杂
取代阿萨德的团体能否解决这些问题尚不确定。叛乱分子虽已经宣布了一位临时总理,但新政府的控制权尚未完全建立。如果土耳其能够朝着叙利亚现在需要的大规模重建努力迈进,它肯定会发挥作用,他与叙利亚共享的漫长边界以及他在该国的军事存在使其具有重大影响力。即便如此,现在安卡拉也无法决定大马士革的新领导人将如何统治这个国家。
“沙姆解放组织”领导的叛军联盟尚未提供有关其治理叙利亚计划的许多细节,但西方和阿拉伯国家担心它可能会试图建立一个强硬的伊斯兰政权。然而,在某些方面,“沙姆解放组织”试图呈现一张温和的面孔。其领导人公开否认自己属于国际恐怖主义。在推翻阿萨德后,该组织还承诺不摧毁原有的国家机构,并承诺尊重该国的种族和宗教多样性。但看到“沙姆解放组织”在过去的行动,它很不令人放心。
此外,土耳其,一个拒绝给予本国库尔德人基本权利的国家,不太可能为叙利亚的库尔德人寻求慷慨的条件。未解决的库尔德问题将导致叙利亚北部的持续不稳定,并有可能蔓延到土耳其。如果叛军未能在法律和实践中体现所有叙利亚人的平等权利,那么新叙利亚看起来与旧叙利亚可能没有什么不同。这个结果对安卡拉不利。埃尔多安希望目前居住在土耳其的叙利亚难民自愿返回他们的国家。如果没有未来稳定的保证,许多人可能不愿意这样做。
叙利亚的政治发展在短期内不仅取决于新政府的意图和能力,还取决于外部势力帮助稳定和重建国家的行动。叙利亚需要外国投资基础设施、人道主义援助、解除制裁、支持难民返回以及协助解除民兵武装、重新培训安全部门。如果“沙姆解放组织”还是像过去那些激进行事,这对叙利亚的未来不是好事。土耳其将不得不应对一个被敌对武装团体撕裂的经济重创的邻国。
埃尔多安的收益可能是短暂的
作为导致阿萨德政权垮台的“权力掮客”,土耳其将承担叙利亚接下来的问题。安卡拉的许多人在阿萨德逃离该国后迅速宣布胜利。在大马士革拥有一个友好的政府确实可能为埃尔多安打开大门。他希望难民返回叙利亚,土耳其的建筑商们希望参与重建这个国家。在叙利亚的胜利为他赢得了地位,埃尔多安希望在与西方和该地区国家的关系中利用这一地位。但是,如果叙利亚重新陷入混乱,产生恐怖主义和不稳定,可能会适得其反,更多的难民将会前往边境,这位土耳其的强人可能会对叛军的灾难性成功感到遗憾,或许未来埃尔多安可能有一种感受:新叙利亚还不如2011年前的叙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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