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阿忠：朵云轩，像是一片云飘来|中国画|朵云轩|潘天寿|黄阿忠|齐白石

编者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朵云轩木版水印技艺”因近日由王家卫策划、朵云轩木版水印制作的《云起花开》系列作品走进公众视野。作品于12月14日晚在静安瑞吉酒店的2024朵云轩秋季艺术品拍卖会“云集”夜场与藏友见面。

朵云轩木版水印给画家黄阿忠的青少年时期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六十多年前，黄阿忠几乎每周都要从位于曹家渡的家出发去朵云轩，这也是他艺术之梦萌发的地方。黄阿忠记得，当年朵云轩沿马路玻璃橱窗里，有木版印刷技术工在表演木版水印中国画。“这是我去朵云轩必看的‘节目’。一幅中国画需要很多版子，用墨印、淡墨、深墨一层层套叠，印好后和原作相差无几。”

文|黄阿忠

朵云轩，像是一片云飘来

记忆中的朵云轩（油画）黄阿忠

朵云轩，那家经营文房四宝的百年老店，像是一片云飘来。飘过申城，给喧嚣的城市带来了岁月的宁静。

我的梦是在那片云中萌发的，因为在店堂里可以遐想；因为有文房四宝可以让我观赏；因为在那里看画不要门票。而我的灵魂在云朵中游荡，它遇见了檀树皮做的宣纸，湖州善琏的羊毫、兼毫，更重要的是在那里能够和大师的灵魂相撞。我相信潘天寿画的荸荠是有灵魂的，不然的话，为什么六十多年后那两只荸荠依然印在我的脑海中。

朵云轩离我家很远，我几乎是从曹家渡走到那里的，不知走到那要花多少时间，想不出什么原因，其实到那里也只不过是为了看看。我想，也许这是喜欢，许多事情的成功就是从喜欢开始的。

曹家渡1979街景黄阿忠

朵云轩里能够看的，也是最“扎劲”的，是木版水印技工表演印制水印国画。我曾仔仔细细地看技工拿一块块木版，套印一块块墨色，一层层印上去的工序。当时印的是齐白石的一张竖条的《小鸡》，那张画有好多只小鸡，浓浓淡淡的，墨韵晕化到了和原作几乎分不出真假的地步，其效果不比用现代科技高仿的差。店堂里挂的除了真迹外，好多作品都是朵云轩自己水印制作的，从价目卡上可以看出水印的便宜。因为印得逼真，据说，后来的拍卖当中，有混在其间的水印木版国画被当作真迹拍出去的。

六十多年前，朵云轩沿马路玻璃橱窗里，有木版印刷技术工在表演木版水印中国画，这是我去朵云轩必看的“节目”。一幅中国画需要很多版子，用墨印、淡墨、深墨一层层套叠，印好后和原作相差无几，简直分不清真迹还是印刷品。这是个高级技术活，他们肯定有分工，有一套班子。这门手艺也只有中国有，只有朵云轩有。

朵云轩上世纪60年代店门

前几年，朵云轩最后一个木刻印制技术工来我们上大美院上课，专门讲了木版印刷技术工艺、制作流程等。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都跃跃欲试。他说，掌握这门技能的人仅剩一二了，这活又苦又累，现在的年轻人都不肯学了，言语中带了些许感伤。当时我就想，这门木版印制艺术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们应当去保护、发展它。

我差不多每个礼拜天都会去一趟朵云轩，在店堂里待上一两个小时。我去朵云轩并不是买东西，因为店里的文房四宝及其他画中国画的用具、材料，对于我这个小孩来说，是无法达到这个消费水平的。就算是看，也只能隔着柜子，偶尔也会叫营业员拿出一两件东西，在手上把玩一下。一般来说，营业员不会接待我，他知道我不会买，从他的眼神看得出来。难得一两次拿柜台东西给我看，全都是照顾一下罢了。为了提高我叫营业员拿物件出来观看的诚信度，我有时候也会买一些便宜的东西，额度基本控制在二角以内，也实在没有多余的钱。我买得最多的是国画小卡片，其大小和明信片差不多，比如齐白石的二只小鸡，潘天寿的樱桃、荸荠、芋头、辣椒，徐悲鸿的奔马等等。价格便宜，才一分钱一张。买后回家临摹，乐此不疲。它们跟了我好多年，可惜后来因为上山下乡、读书、工作、搬家等等几番折腾，那几张被当作宝贝一样的图片不知怎么遗失了，一直到今天，我还耿耿于怀。

尽管我现在拥有图片几百张、画册几千册，但是印象总觉得不如那些小卡片来得深刻。

朵云轩店堂当年的摆设，我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从门口进来，有很多柜台，这些橱柜大多数卖的是印章、笔洗、调色盘、毛笔、宣纸等等。朵云轩店堂柜台的后面挂着画，都是些日后我膜拜的大画家的。我记得有徐悲鸿的马，齐白石的虾、牵牛花，还有潘天寿的猫等等。当时年纪小，知识面窄，好像仅知道这几个画家。

往前走到中间，右边是上二楼的楼梯，过半层有一平台，然后楼梯左右都可以上。

二楼是专门出售中国画的，除了一些原作之外，还有许多木版水印的画，印得和原作不分上下。朵云轩这两层常常替换新的作品展出，因为不收门票，这也是我常去那里转悠的重要原因。朵云轩是百年老店，收藏甚富，因为藏品太多，有时也挂在店里出售，价格也不贵。

朵云轩不仅是店堂，更是艺术的殿堂。它那里摆放的文房用具，会燃起你的激情，它那里挂的名家的作品，会让你有理想的寄托。从小的灌输，是为人的精神积累打下的坚实基础，朵云轩对我来说是一种无意识的灌溉，这种灌溉对秧苗的生长，会产生相当重要的作用。

朵云轩像是一朵云，它轻轻地飘过，推动着一朵云，又带动了一片云；朵云轩所产生的精神力量，影响了一个人，又振奋了一批人；它又像是灵魂，时时在唤醒另外的一个个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