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虞晚喝得太快,酒刚下肚,她脖子往下的皮肤就瞬间泛起了一片红。
黎瑾深拧起眉,目光幽深。
那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底又划过了一瞬。
但他没能抓住,语气微凛:“江虞晚,注意仪态。”
江虞晚没吃晚饭,虽然香槟的度数不高,但胃里还是开始细细密密地泛起疼来。
她把杯子还给侍应生,道了句:“先失陪。”
就捂着胸口急匆匆去了卫生间。
待那种灼烧的感觉消下去后,江虞晚没再回大厅,独自走去二楼的阳台上吹了会儿风。
夜空中点缀着星星,江虞晚看着,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天。
那时她还小,突然失去父亲,又被母亲抛下,她常常一个人躲起来流泪。
黎瑾深每次都会找到她,把她抱在怀里哄慰。
有一次,她终于敞开心扉,问他:“小叔,是不是阿晚还不够乖,所以爸爸妈妈都不要阿晚了?”
黎瑾深很认真地摇头:“不是这样的。”
他指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对她说:“阿晚的爸爸是英雄,所以老天爷奖励他去天上漫游宇宙了,你看那颗,就是阿晚的爸爸。”
“至于阿晚的妈妈,她很想念阿晚的爸爸,相思之苦最难捱,所以只能去静心。”
“阿晚是希望妈妈无忧无虑,还是活在痛苦中呢?”
江虞晚吸了下鼻子:“阿晚要妈妈快乐。”
黎瑾深点点头,又说:“而我们阿晚呢,可以不用做一个乖孩子,小叔希望阿晚平安快乐,不用顾虑任何人,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温柔的语气就像从耳边刮了过去一样。
江虞晚浑身轻轻打了个颤,眼前被泪水给洇湿模糊了。
她抬手擦掉,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为黎瑾深难过了。
那些美好的记忆,就当作浮梦一场吧。
晚上十点,宴会结束。
江虞晚又坐黎瑾深的车回到四合院,但刚躺下没多久,她就发烧了。
迷迷糊糊间,她下意识去找黎瑾深给她求的那串佛珠。
找了好久,她才猛地想起,佛珠被她给烧了。
她睁开眼发了会儿怔,心想那佛珠还真是能保她的平安。
但她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就不该再依赖黎瑾深,包括他的佛珠。
她咬牙撑着起身,找管家要了两片退烧药吃下,然后回了屋。
倒计时,13天。
一夜沉睡。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江虞晚的烧已经退了。
回想起昨夜那浑身灼热的感觉,倒像是一场梦了。
或许,老天爷也是想这样告诉她,从此以后,她可以靠自己。
扯回思绪,江虞晚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喧闹。
她穿好衣服走出去,却见孟沐宁站在院子里,正指挥着佣人将院子里原本种的粉色勿忘我花朵全部连根拔起。
江虞晚愣在了原地。
粉色勿忘我的话语是永远的爱,她18岁那年让人种下,就是为了告诉黎瑾深她会一直爱他,她也可以等一辈子,等他爱她。
此时满院子的花已经被除了大半。
种了七年的花根扯出来时将土都翻起,触目所及一片狼藉。
像极了江虞晚这些年纠缠黎瑾深,最后却被踩落的情意。
“阿晚。”孟沐宁轻柔地喊了她一声,笑着走来,“我从今天就正式搬进来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还要你多多关照啊。”
江虞晚喉间涩了一瞬:“这些花是怎么回事?”
“啊,这些花啊。”孟沐宁露出娇羞的神情,“你小叔说白玫瑰衬我,所以以后院子改种白玫瑰……哎呀,这些花该不会是你种的吧?我不知道……你千万别生气!”
闻言,江虞晚很轻地扯了下嘴角,想问她:你不知道吗?
从高中到现在,她们做了十年的朋友。
她喜欢黎瑾深、为黎瑾深做的每一件事,她全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孟沐宁。
现在她却说不知道?
江虞晚低头在心里自嘲一笑,她是真的不知道这段友谊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蛀虫啃食的。
“我没生气。”收敛心思,她回答,“这些花我原本也打算毁了的。”
之前她怕黎瑾深察觉自己要离开的心思,所以打算走之前的最后一天再销毁的。
如今由孟沐宁动手,由代表自己的粉色勿忘我,换成代表孟沐宁的白玫瑰,也算是一种更迭吧。
想到这儿,江虞晚轻轻笑了下。
这一幕却被正好走过来的黎瑾深看到。
他皱了下眉,看了眼一片狼藉的花园,总觉得江虞晚的那个笑很奇怪。
像是……释然?
可她在释然什么?
黎瑾深询问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可下一秒,孟沐宁拉过了他的手臂:“瑾深,你来啦。”
黎瑾深被转移了注意力,也就没再想问。
他嗯了一声,把手里的风衣外套体贴地给孟沐宁披上:“秋风凉,你还咳嗽,进屋休息吧,我叫了家庭医生过来。”
说完,他又看向江虞晚:“管家说你昨晚发烧了,你也顺便让医生看看吧。”
江虞晚顿了下,轻轻一笑摇摇头:“谢谢小叔,不用了,我有事要办,就不打扰你们了。”
她点头告辞,转身就要离开。
黎瑾深却拧眉叫住她:“你有什么事要办?等会儿我和沐宁也要出门,送你吧。”
江虞晚微微一愣,他主动要送她,这一幕当真是好几年没有发生过了。
好像又回到了两人没有因为表白而生出隔阂的时候。
但,戒了的东西就不能再碰。
“一点小事而已,小叔好好陪小婶吧,我先走了。”
这次不等黎瑾深再开口,江虞晚就快步离开。
洗漱完换了衣服,她独自出了门。
二十分钟后,她到了区公安局。
当年高考之后,江虞晚就想继承父亲的遗志,做一名警察。
黎瑾深不同意,觉得当警察太危险。
后来因为成人礼的表白,黎瑾深好一段时间没回家,江虞晚就独自填报了警察学院的志愿。
在警察学院吃了四年苦,毕业后江虞晚想去当一名特警。
黎瑾深却动用关系,把她送去区公安局当了个挂职的小警察。
这次要离开了,她还是得回来办理辞职。
公安局里的同事连江虞晚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和她自然不熟络。
所以辞职流程办得很快,只有局长对她说了一句:“听说你要回江城重启继承你父亲的警号?好好干,你父亲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江虞晚朝局长敬了个礼。
走出公安局,她看着手机上父亲的照片,在心里自问:“爸,你会为我感到骄傲吗?”
这么多年,她一直傻傻地追逐一个永远没可能的人。
还因为他没有坚持自己的警察梦想。
她的父亲在天上看着,会不会对她很失望?
江虞晚在阳光下站了片刻,转身又去了清鸣寺。
只有身处在这佛音潺潺的地方,她的心才能感觉到片刻的安宁。
石桌对面,江母为她斟了一杯茶。
“怎么又来了?”
江虞晚盯着茶杯里被浮尘触动的波澜,抿了抿唇,声音发涩:“妈,你……爱我吗?”
闻言,江母手上动作一顿。
但紧接着她便如常地继续倒茶,没有回答。
江虞晚感觉到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死死忍住,压着语气里的颤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感觉我好像做了很多错事,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对不对?”
江母还是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波动,就像一个陌生人一样。
江虞晚的心一沉到底。
沉默许久,她深吸了口气,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然后就要起身离开。
“抱歉,打扰您了。”
可就在这时,江母却叫住了她:“阿晚。”
江虞晚转头看去,只见江母起身走近,然后伸出手,将一串檀木佛珠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保重身体,平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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