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气越来越热,明晃晃的太阳挂在湛蓝天幕上,将浮云驱赶得一干二净。

夏溪骑着那辆吱呀呀响的旧自行车往老巷里去,身上深蓝整洁的警服一尘不染,老巷口卖绿豆水的大伯见到夏溪嘴角一咧,遥遥地喊道:“这不是夏家那丫头么,工作咋样,定下来了没?”

夏溪见了,猛地一按把手,车稳稳地停在了大伯面前,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明亮的眸子里尽是喜悦。

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警服,有些骄傲地回道:“定下来了!阿伯你看我穿这身警服好不好看!”

大伯笑着从冰柜里拿出了两杯绿豆水,连连点头:“好看好看。来,阿伯别的没有,送你两杯绿豆水,回去和你妈一起喝吧,这天儿也挺热的。”

“哎!”夏溪也不推辞,大大方方接过大伯递来的袋子,挂在自行车把手上,末了回头笑吟吟地说道,“谢谢阿伯!”

望着夏溪远去的背影,大伯欣慰地笑了笑,这孩子打小他看着长大,这老巷里虽然没有哪一户是什么富贵人家,但谁有个困难大家都会互相帮衬,而夏溪那丫头是老巷里同一辈中最讨人喜欢的一个小姑娘了。

夏溪左拐右拐在一扇砖红色大门前停了下来,还没等她敲门,就听见里面一阵急急的脚步声,门被一推二开,她笑嘻嘻地喊了声:“妈,我回来啦!”

“快进来快进来,热坏了吧。”高燕接过夏溪递来的绿豆水,一边赶忙招呼夏溪进屋,嘴上还不停的说,“小溪你赶快进屋坐着,我去给你拿西瓜,没放冰箱里,拿凉水镇着呢。”

夏溪嘴上的笑意更浓,不一会高燕就抱着个西瓜走了进来,风扇嗡嗡地转着,母女俩一人一半西瓜,空气中都弥漫着西瓜清爽的香气。

小溪,今天怎么样?还习惯不?”

夏溪一边用勺子挖着西瓜,一边点头回答:“挺好的,妈,你别担心。”

“哎呀,哪有不担心的。你一个女孩子,非得当什么刑警,你说这般案子什么的,妈能不担心么。”高燕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家姑娘脾气倔,认准了的事谁都拉不回来。

“对了,妈,你今天看电视没,那个美女嫌疑人就是我们组负责审问的。”夏溪舀了勺西瓜,随口说道。

高燕一愣,问了句:“那个叫唐茗七的女孩?”

“对,就是她。”夏溪想起她站在审讯室外,玻璃窗内的女孩满不在乎地翘着二郎腿,光洁笔直的双腿线条优美,一字领的黑色礼服裙露出漂亮的锁骨,几缕黑发随意落在肩上,平添了几分媚气,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里含着淡淡的笑意,被人称为“美女嫌疑人”的唐茗七因为出众的外貌使原本就诡异的案子更多了几分神秘的意味。

夏溪的前辈邢武敲着桌子,大声地质问唐茗七:“说,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这些和你有关的男人都在认识你几个月内就死了?”

唐茗七细密的睫毛颤了颤,嘴角却轻轻上扬:“我什么也没做。警官,你们要是怀疑我的话不应该有证据么?他们死的时候我都不在场,哦,或许是和我分手,他们伤心过度了?”

说完,唐茗七笑了起来:“警官,若是真要深究的话,他们婚内出轨才更应该被定罪吧?”

邢武气得握紧了拳头,双眼狠狠盯着唐茗七柔美的面容,从档案袋里拿出一叠照片,一一摊在唐茗七面前,唐茗七静静地看着照片上的男子,目光中不带一丝感情。

邢武指着这八张照片,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两年间,你接触的八个男人,他们先后都死于多器官衰竭,正当壮年的他们都是在与你接触后不久被送进了医院,唐小姐,你能解释一下么?”

“警官,我解释不了,他们死亡的原因你应该问医生才是。”

“你——”邢武双手气得微微颤抖,他猛地一砸桌子,“你别给我装傻,是不是你在给他们使用慢性毒药?”

“警官。”唐茗七抬起明亮的眸子,蓦的一笑,“证据呢?”

邢武沉默下来,此刻他断定这些男人的死亡与唐茗七绝对脱不了干系,但就像唐茗七说的那样,他们找不到任何证据,而且这些人死亡都是与唐茗七分开后一个月左右发生的,也就是说他们真正发病时,唐茗七并不在身边。

唐茗七轻轻拢了拢自己的黑发,抬眼看向了审讯室外,看到夏溪时她目光一停,竟露出了微笑,夏溪眨了眨眼,唐茗七的美丽在她看来带有一种危险的攻击性,但偏偏是这种攻击性让唐茗七更加美艳动人。

黑发黑裙,被那一对黑眸注视之下,夏溪突然想出了一个不知合不合适的比喻,就像是黑色的大丽花一样,如此吸引人的美丽女子大抵任何男人都会动心的吧。

夏溪将白天的事讲完后长叹了一声:“多好看的小姑娘啊,可惜了……”

高燕却沉默了半晌,小声问了句:“那她现在会被定罪么?还是?”

夏溪犹豫了一会回答道:“不知道……就像媒体报道的那样,我们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那些人的死和她有确切关系。虽然……我觉得很可能就是她干的。”

高燕也叹息了一声,夏溪察觉到母亲的异样,轻声问了句:“妈,怎么了?”

“没事没事,那个,小溪啊,你也别太累了,早点休息吧。”说完,高燕就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桌子,转身出了客厅,留下夏溪一个人愣愣地坐在椅子上。

高燕走到院子里,傍晚的夕阳燃烧了整片天幕,火红晚霞被风赶着袭向远方,高燕喃喃道:“十年了,终于有人……”

夜幕降临,夏夜的晚风轻柔地撩拨起街道两旁的树叶,夏溪捋了捋长裙上的褶皱,看了眼手机上同事发来的定位,内心一阵忐忑不安。

酒吧门口的彩灯不断变化着颜色,罗宇望见小跑过来的夏溪嘴角一翘:“新人,这里这里。”

夏溪三步并作两步到了罗宇面前:“罗警……罗前辈,晚上好,我们今天……”

罗宇轻声打断了夏溪的话:“新人,别紧张,我们进去吧。”

酒吧内出人意料的并不喧闹,茶褐色的暖色灯光明暗不一,夏溪随意地找了个位置坐下,罗宇则坐在她身旁隔一个空位的椅子上,二人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酒吧舞台上的黑裙女子身上。

柔和的灯光轻抚唐茗七白皙的面容,她优雅地拂了下肩头的长发,深吸口气,悦耳的温柔歌声伴随着轻灵的琴音流淌在灯光与酒杯之间。

夏溪与罗宇惊讶地睁大了双眼,此刻的唐茗七哪里还有白天审讯时妩媚张扬的样子,明媚清澈的眸子里含着若有若无的悲伤。

夏溪的瞳孔一缩,她熟悉这样的表情,深埋在心底的隐秘好像细密的针线,过去被时间一点点缝合了的记忆露出密密麻麻的针脚,夏溪猛地深吸一口气,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夏日。

罗宇注意到身旁女孩的异样,微微皱了下英气的双眉,轻声问道:“夏溪,你没事吧?”

夏溪笑了笑,避开罗宇关切的目光,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舞台上的唐茗七,她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不希望唐茗七是凶手。

唐茗七唱了几首歌便鞠了一躬退下了舞台,换上了一支乐队,唐茗七微笑着对酒吧里的顾客一一问好,她就这样穿过一张张酒桌走到了夏溪与罗宇中间。

罗宇和夏溪都是一愣,唐茗七则扬起嘴角,抬了抬尖尖的下巴:“两位警官给我留的位置?”

“这……”夏溪将目光转向了罗宇。罗宇摆了摆手,也露出笑容:“唐小姐说的哪里话,我们就是恰巧路过。”

“那还真是挺巧的。”唐茗七侧身坐到了椅子上,单手拄着下巴看向了夏溪,“夏警官面善得很,说起来要是我妹妹还在的话,她也应该像你这么大了。”

“你妹妹?”夏溪小心翼翼地追问了一句。

“嗯,我妹妹去世了。”唐茗七转动着酒杯,顿了顿又说了句,“十年前。”

夏溪拿着酒杯的手悬在了半空,她惊讶地看着唐茗七,罗宇也发现了两人的异样,他刚想追问就被唐茗七手机的震动声打断。

“抱歉我接个电话。”唐茗七抬眼,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夏溪,旋即衣裙飘飘地走出了酒吧。

夏溪灌了两大口酒,罗宇叹了口气:“今晚我先送你回去吧,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唐茗七感受着夜晚清爽的微风拂过耳畔的发丝,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这样安宁的夏夜却是她十年如一日的噩梦,半晌她按下了接听键,里面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小七,你在哪里?”

“刚刚从店里出来,有两个警察到店里来了。”唐茗七从包里拿出一根烟,并没有点火,只是用食指和中指夹着。

“你小心一点,就差两个人了。明天记得来服药。”男声掩饰不住的关切,唐茗七则温柔地应声,道了声晚安后便挂断了电话。

她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缓缓点燃了香烟,青灰色烟雾在灯光下缓缓变化着形态,渐渐掩住了唐茗七那一对幽深的眸子。

突然她猛地咳嗽了几声,喉咙中涌起一股甘甜,唐茗七将抽了一半的香烟扔到了地上,声音嘶哑地低语了几句:“就差一点点了……”

夏溪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罗宇缓缓地和她讨论着案情:“现在舆论压力比较大,八个受害者虽然都和唐茗七有关,但是我们手头上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随便拘留人家,只能这样跟着她。”

夏溪点了点头:“可是为什么能够确定他们八个人都是被杀害的呢?我记得死因是多器官衰竭吧。”

罗宇沉默了半晌,轻声回答:“其实第一个受害者死亡的时候,家属并没有来报案。但是第四个受害者的妻子则一口咬定是唐茗七给她丈夫服下了什么毒药,要求做尸检,结果还没出来的时候就出现了第五个受害者,再比对之前唐茗七交往的男人竟然在那段时间都死于多器官衰竭,这才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可这也不能……”

“新人,你听过‘伤寒玛丽’的故事么?”罗宇打断了夏溪的辩解,继续说道,“在二十世纪初,有一个叫玛丽的厨师,她工作的家庭先后有多人死于伤寒,而她本人却很健康。”

“你怀疑唐茗七她——”夏溪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是的。但她又有一点不同。”

罗宇皱了皱眉,面露怪异之色,“我们带唐茗七去做过检查,和尸检结果一样,并没有发现身体有什么异常。连医生们都说受害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点点抽走了生命一样,在机体毫不自知的情况下被夺走了生命。”

“罗前辈,这……这可不是什么都市传说,你你你别吓我。”夏溪咽了咽口水,在大夏天里打了个冷战。

“是我们目前……解释不了的案件……”罗宇在一个红灯路口停下了车,双手敲打着方向盘。

“总之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什么证据,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追查的案子。留给咱们两个刚来警局不久的新人,说明警局也没有把这件事真的当做案件来看吧。毕竟,于情于理都只是‘过于巧合’。”

“可是已经死了八个人了啊!”夏溪双手死死地抓着裙角,“家属们……家属们还等着调查结果呢。”

罗宇没有注意到夏溪的异样,淡淡地回道:“可是即使我们继续追查下去,结果也是这样。连‘他杀’的确定证据都没有,我们还能怎么样呢?”

“所以我们就什么都不管是么?”夏溪抬眼,直直地看着罗宇。

罗宇被夏溪凌厉的眼神吓了一跳,他发动车子,避开夏溪的目光,踌躇地回道:“话……话也不能这么说,但案子最后很可能会不了了之吧。新人,你也别太较真。”

夏溪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以为,罗前辈你是不一样的……”

罗宇没有应声,夏溪看着窗外飞速略过的街景,默默地咬紧了下唇。

唐茗七对面坐着一个儒雅清秀的年轻男子,偏栗色的中长发遮住了额头,只露出一对深邃的眸子,整个人挺拔清瘦,眉眼柔和,是许多女孩子会喜欢的模样。

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小药盒递给唐茗七,眼中掩饰不住的心疼:“你比上个月更瘦了……要不我们别……”

唐茗七摇了摇头示意男子别再说下去,她接过药盒,倒出了两粒胶囊放进口中,将整杯水一饮而尽。

“尚,就差一点了。”唐茗七拉过尚的手,安慰道,“更何况,现在回头不是也来不及了吗。”

林尚回握住唐茗七的手,感受着女子指尖的冰凉,他嘴角露出惨笑:“是啊,回不了头了。”

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唐茗七抽回了手,看了眼表:“我先走了,和九号约好了时间。”

“嗯,小七你自己小心……”林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有挽留唐茗七。

唐茗七刚走出公寓楼就撞见了正叼着根棒棒糖的夏溪,她脚步一顿,还是和夏溪打了声招呼:“这不是夏警官么?”

夏溪也冲唐茗七挥了挥手,还从包里掏出了一根棒棒糖递给唐茗七:“唐小姐吃么?”

“不……嗯,还是给我一个吧。”原本摇了摇头的唐茗七又改变了主意,她咬着棒棒糖,是罕见的樱桃味,“我之前一直怕胖,已经好久没吃糖了。”

“唐小姐身材这么好,偶尔放纵一下没有问题的!”夏溪“咔嚓咔嚓”几声将棒棒糖咬得粉碎,又指了指公寓楼,“唐小姐今天来见朋友?”

“不是,这是我家。”

“你说谎。”夏溪眯起双眼,“我同事说过你住在高老板给你买的高档公寓里,不是这种旧住宅区。”

“好吧,这是我朋友家。你们调查我一个人就好了,不要把我朋友也牵扯进去。”唐茗七语气淡淡的,夏溪点了点头,走在唐茗七身侧。

“我说,夏警官,你也不能一直这样跟着我吧?”唐茗七走出了小区,偏过头看了眼夏溪,无奈地问道。

“我和局里打好招呼了,唐小姐你不用在意我。”夏溪大大咧咧地回道。

“我接下来要去见朋友,你跟在我身边不方便。”

“李铭对吧?”

唐茗七脚步一顿,眼中除了惊讶还有一丝隐藏着的欣喜:“你——”

夏溪抿了抿嘴,轻声说道:“我昨天回去查了十年前的报道,其实你那天在警局就注意到我了吧,昨晚也是提醒我十年前的事。”

“我想你当警察也和十年前的事情有关吧。”唐茗七没有回答夏溪的问题,“你查到什么了吗?”

“那八个受害者的名字都出现在了十年前的卷宗里。”夏溪握紧了拳头,“唐小姐,就是你杀害了他们吧?”

唐茗七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夏警官,你既然怀疑我就去找证据啊?”

“我会去的。”夏溪颔首,“唐小姐,你不要再继续了,你身上已经背着八条人命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阻止我?夏警官,我原本以为你会明白我做的这些事,我搜集那么多信息,六年间从未间断,我不承认我做了什么错事,如果你真想逮捕我,那就去找证据吧。”

唐茗七扬起下巴,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愤怒,说罢便踩着高跟鞋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前她回过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绝不会让你妨碍我的。”

夏溪注视着出租车逐渐远去,她来找唐茗七之前也给李铭打过电话提醒对方小心唐茗七,可是对方听了两句就恼羞成怒地挂了电话,还否认自己不认识唐茗七。

罗宇坐在办公桌上,抬眼就看到了垂头丧气回来的夏溪,他走上前,递了杯热水,轻声劝道:“新人,别太钻牛角尖了,你这是撞了南墙都拉不回来的主啊。”

夏溪抿了口热水:“罗前辈,这绝对就是唐茗七做的。”

“你昨天不还想为她辩解来着?”罗宇饶有兴趣地回道。

“那是……哎呀算了算了,和你说了也不懂。”

“你去找咱们王法医问问吧,他之前对这个案子挺感兴趣的。”罗宇从自己桌上的一堆材料中挑出了一小叠递给了夏溪,“诺,给你,别再去烦邢队了啊。”

夏溪满心欢喜地接下,急急忙忙就往王法医那里跑,出门时正巧碰上回来的邢武,邢武见了夏溪风风火火的模样连忙一闪身,嘴上不满地嘟囔了几句:“现在的新人都是怎么回事?”

法医室里王文毅正看着尸检报告,手上握着一杯热茶,刚想小撮一口时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眉头微皱地放下了茶杯,低声说了句:“进来吧。”

夏溪好像没听到王文毅语气中的不欢迎,双眼眯成两道月牙走了进来:“王法医好!”

“新人?”王文毅一挑眉。

“对,我是新来的夏溪。”夏溪恭敬地回答,将手里的材料递给王文毅,“这是罗前辈给我的资料,我听罗前辈说王法医您对这案子也很关注,特地来请教一下您的意见。”

王文毅接过资料扫了几眼,接着他惊讶地看了夏溪一眼:“你们邢队知道你在查这个案子?”

“知道……也……不知道。”夏溪含含糊糊地低声回答,“邢队让罗前辈和我跟紧唐茗七,我们跟踪时并没有什么发现,但是她那句‘证据呢’让我很在意……所以就……”

“嘿嘿,小姑娘倒是挺敏感的嘛。”

王文毅点了点头,“不瞒你说,我做法医也有十几年了,死者们都是死于多器官衰竭,按理说要么是急性的疾病引起的,比如说胰腺炎,要么是患者感染了某种细菌病毒……但是通常情况下,一旦机体被细菌和病毒入侵,我们身体的免疫系统就会发出警报才对。”

夏溪一愣,追问了一句:“您的意思是,这些受害者并没有任何反应就……”

“没错。就像是在体内埋入了一个吸取生命的定时炸弹一样,它们一点点地侵蚀攻击着患者的机体,等到患者察觉时已经为时已晚。”

“可这不太可能吧……”夏溪嘟囔着,疑惑地看向王文毅。

王文毅推了下眼睛,轻咳了一声:“这是完全有可能的,简单来说就是我们人体之所以能对外来的病毒细菌等产生反应都是靠免疫细胞的免疫应答。而免疫应答的产生是细菌病毒与免疫细胞的相互识别,宛如钥匙和锁一样。”

王文毅抿了口茶水,继续讲道:“虽然我们细胞表面有千千万万种组合,能够识别许许多多的入侵者,但理论上来说还是会有无法识别的外来物的。”

“也就是说这些受害者们很可能是被人为杀害的?”

“是的,一方面,要制作出这样的细菌需要大量的实验数据,另一方面,人工编码制造出细菌的难度也并不小。所以,这很可能是一次蓄谋已久的精心谋杀。”

王文毅扬了扬手中的资料,“今天我和邢队说了我的想法,但邢队觉得我可能多想了,也有可能是我推测错了,新人,你既然有兴趣不妨调查下去吧。”

“好!”夏溪一鞠躬,感激地说道,“保证完成任务!”

说罢,她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留下王文毅一个人喝着热茶,笑着摇了摇头:“现在的新人还真是有活力。”

时针指向了晚上八点,夏溪将氤氲着热气的泡面放到桌边,一只手握着鼠标,一只手放在嘴边,这是她思考时的小习惯,原来小的时候她总喜欢咬指甲,后来也意识到了这个习惯不卫生,但还是思考事情时忍不住翘起大拇指放在嘴边。

罗宇走过来,将一听热咖啡放在了桌上:“夏侦探,查什么呢?”

“嗯……嗯?”夏溪回过神来,苦笑一声,“我说罗前辈,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去找王法医,王法医怀疑这几起案子都和一种人造细菌有关,而能制造这种细菌的人在本城应该没有几个人才对。”

“所以你就在查各大研究室?”

“对……诶?”夏溪的目光停留在了某则新闻上,“本市著名科学家刘明谦因多器官衰竭去世,时间是三年前……所有研究将有刘明谦的助手林尚接手……”

“这有点意思啊。”罗宇摸了摸下巴,“查查这个林尚。”

夏溪点头,搜索了一下林尚,林尚的资料并不多,不过学校的论坛里有说刘明谦许多的研究成果都是林尚发现并开始着手研究的,后来被刘明谦抢了过去写进了自己的论文里。所以许多人都说刘明谦一死,林尚这也算是熬出了头。

“我明天就去找找这个林尚。”夏溪喝了口咖啡,在笔记本上飞速地记下了相关资料。

罗宇笑了笑没有接话,拍了下夏溪的椅背便转身离去。

第二天上午,夏溪就去了林尚的实验室,林尚穿了一件宽大的白大褂,见到夏溪时一愣,随即温和地一笑:“夏警官,您稍等,我换下衣服。”

夏溪看着男子干净的眉眼,一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调查方向。不过人不可貌相,唐茗七再美丽动人,身上也有可能背着八条人命不是。

夏溪坐了一会,林尚便从实验室走出,坐到了她对面。藏蓝色的短袖衬衫,赭色长裤,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夏溪打量了林尚几眼,轻声说道:“林先生真是青年才俊啊。”

“哪里……”林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请问,夏警官这次来找我是什么事?”

“我想问问你的老师刘明谦的事,三年前你的老师死于多器官衰竭,而我们追查的案子中,死者也都是死于多器官衰竭。”夏溪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你的研究是免疫相关研究对吧?”

“所以呢?夏警官,你怀疑我和报道上的那个案件有关系,有什么证据吗?”

“有一次我看见唐茗七从你家那栋单元楼出来,你认识唐茗七么?”夏溪眉头一皱,换了一个问题。

“不……”林尚刚想否认却被夏溪的电话铃声打断,罗宇打来的电话,她向林尚说了声抱歉便按下了接听键。

“夏溪,李铭死了!还有……还有那个吴昊祁!”罗宇焦急的声音传来,夏溪一愣:“什么?死了?”

这才离她警告李铭不过三个星期,怎么李铭就死了?

“看来已经结束了……”坐在夏溪对面的林尚突然笑了起来,“夏警官,带我走吧,你们会在李铭身上发现注射的针孔,李铭、吴昊祁和那八个人都是我杀的。我,不认识唐茗七。”

夏溪双眼睁大,手机差点从手中滑了下去,另一边的罗宇也听见了林尚的话,他沉默了半晌,好像也吃惊不小,紧接着罗宇叹了口气对夏溪说道:“夏警官,带林尚回来。”

困扰了警方近两年的案子以嫌疑人自首画上了句号,媒体上只是提及林尚因为研究被导师夺走而心生怨恨,在三年前用正在研究中的细菌杀害了导师刘明谦,随后在两年间共杀死了十人,而唐茗七的则仅仅是个巧合。

夏溪不甘心地看着报道,她曾质问林尚为何要把所有事情都拦到自己身上,林尚却只是笑了笑,轻声对她说道:“不要为难小……唐茗七。”

那样悲伤的微笑,她在唐茗七脸上也曾见过。她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林尚打断:“就看在十年前事件的份上,最后帮唐茗七一次。”

夏溪这才猛然想起,十年前的案子里,唐茗七和自己一般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庭。面对痛苦的回忆,有人选择了遗忘,仿佛如此伤疤便不复存在,有人选择了反反复复将那份痛苦刻画在心里,背着它前行。

夏溪属于前者,唐茗七属于后者。而卷入这件事中的林尚关心的始终是唐茗七罢了。

如若不是唐茗七给夏溪打了个电话,夏溪这辈子都不愿再与她有任何关系。

那是林尚入狱的第二个星期,电话里,唐茗七的声音不再婉转悦耳,沙哑中带着一丝倦意。

“夏警官?”唐茗七轻声问。

“你……有什么事要找我?”夏溪抿了下嘴唇,面露古怪地问道。

唐茗七语气淡淡的:“我生病了,会像之前那十个人一样死去,这件事,你还没有了解全部,我希望你能听我讲一讲,当然你若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你的。”

夏溪握紧了手机:“你在哪里,我去。”

医院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唐茗七靠在墙壁上,面容惨白,明亮的双眼此刻也没了当初的神采,原本好看的瓜子脸因为生病而变得更加瘦削,不过即便如此,唐茗七仍是个出众的美人。

夏溪敲了敲门,唐茗七将望向窗外的目光收回,看向了夏溪,露出善意的微笑,与之前对夏溪剑拔弩张的气势完全相反。

这一刻,夏溪仿佛在唐茗七身上见到了林尚的影子。

“坐吧,夏警官。”唐茗七指了指床边的椅子。

夏溪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安静地坐了下来。

“夏警官,我知道你一定查了十年前的案子,也知道主谋是谁。”

唐茗七缓缓说道,声音听不出息怒,“我不怨你什么都没做,毕竟生活是要向前走的,选择复仇这条路是我们的任性。不,倒不如说是我的任性。”

“我……”夏溪想要辩驳什么却被唐茗七摆了摆手打断。

“我查过了,你和你的母亲一起生活,虽然生活苦了些却还有人帮衬。但我就不同了,那一场大火夺走了我的父母和小我三岁的妹妹,我的家没了。”

唐茗七做了个深呼吸,继续说道:“明明是他们的失误引发了火灾,夺走了我的一切,而最后却变成了我父亲一人的失误!那一天母亲带着妹妹去接父亲回家,为我庆祝歌唱比赛的冠军,却再也没有回来。”

“我被母亲家那边的亲戚领养,没错,就是刘明谦,林尚的导师。”

唐茗七又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猛得咳嗽起来,夏溪见了刚想上去扶唐茗七却被她一把推开,“我经历了什么你永远不会懂。”

唐茗七闭上眼,身子微微颤抖,她想起那些如同梦魇般的无数个夜晚,直到林尚的出现才将她拉出刘明谦的魔爪。

十六岁,正是女孩子最明媚动人的年纪,唐茗七却兢兢战战地站在林尚身后,刘明谦站在两人对面,目光盯着林尚,不屑地撇了撇嘴角:“怎么,你也看上这丫头了?”

“老……老师,您这样做是违法的!”林尚嘴巴张张合合好一阵才艰难地将“老师”二字说出了口,他一边安慰着瑟瑟发抖的唐茗七,一边挺直腰杆,与刘明谦对视。

“你能救得了她么?我这么多年供她吃,供她穿,她呢,除了唱歌以外一无是处,我还能指望着她回报我么?所以就趁着现在从她身上要一点好处罢了,不过你现在若是说出去伤害到的人也是她。”

刘明谦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唐茗七,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林尚身上。

林尚回过头看着唐茗七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隐隐作痛,他心中反复挣扎了一番,最后下定决心般问道:“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停手?”

“很简单,一直做我的助手,我就再也不会动她一个手指头。”

“不行,尚哥哥,你不能……”唐茗七看到刘明谦目光中闪过一丝喜悦,与她十四岁生日那一天他望向自己的目光一般无二,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唯一对自己好的林尚往火坑里跳。

也是那一刻,唐茗七心中升起难以抑制的恨意与怒气,这也是后来林尚研究成功后她便迫不及待地将人工细菌注射进了刘明谦身上的原因。

刘明谦不闪不避,目中没有惊恐,反而露出了笑意,他死死攥住唐茗七的手腕,夺过仅剩一点菌液的针管,将其扎进了唐茗七的手臂上。

“你终于下杀手了,很好很好。你要记住这一刻你心里的怨恨,这怨恨会伴随你,直到你也被你最喜欢的林尚研究出来的成果夺走生命。”

唐茗七惊恐地尖叫起来,身子蜷缩在墙角不住地颤抖,直到林尚发现自己研究室里的菌液被拿走,赶到刘明谦家时见到了楚楚可怜的她。林尚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她在林尚温暖的怀抱中醒来,眼泪瞬间决堤。

“我原以为自己会在脱离刘明谦的掌控下便就此罢手,但他那就话就像是诅咒一样一直纠缠着我。我开始调查十年前的案子,一一寻找受害者,其中就包括你的母亲。”

唐茗七扬了扬下巴,夏溪并不吃惊,只是抹了抹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安静地听唐茗七继续讲道。

“这种药物能够躲过免疫系统的监视,所以我去做检查时也不会有一点反应。而恰巧那时候尚已经研制出了能够短暂抑制人工细菌的药物,我也是在那时候知道了这种细菌可以通过性传播感染他人,所以我开始疯狂地向那些夺走我家庭的人复仇。”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找不到证据……”夏溪喃喃。

“对。尚也知道我不会就此停手,他只是一心研制能够克制细菌的药物,希望我能活下来。自始至终,包容我的也只有尚一个人。而因为我的任性,我害的他背上了所有罪名!”

唐茗七将一支录音笔从枕头下拿了出来,递给夏溪,“虽然录音不是十分有利的证据,但我还是请你,一定要救救尚。我……时间不多了……”

话未说完,病房的门突然被一推而开,夏溪回眸一愣,来人竟然是罗宇!

罗宇此刻顾不上和夏溪解释什么,而是冲到了病床边,双手扳住唐茗七的肩膀,一对英气的眉紧紧皱在一起,他深深地注视着唐茗七。

半晌才声音微颤地问道:“茗七,为什么?这和我们约定的不一样吧?”

不是严厉的质问,此刻的罗宇仿佛换了个人一样,满眼尽是怜惜与悲楚,他垂下手,坐到了唐茗七身旁,就这样默默地等着唐茗七的回答。

夏溪感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唐茗七这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罗宇,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对你……”

唐茗七摇摇头说道:“罗宇,不,连宇,我把一切都告诉了夏警官,抱歉我失约了。”

“林尚把最后两粒药放在了我这里,你快点服下,要不然……”罗宇吸了下鼻子,从口袋里翻出一个小药盒递给了唐茗七。

夏溪听到“连宇”名字的瞬间心中一跳,这个名字她曾在十年前的事件中见过,原来罗宇竟也是十年前案件的受害者之一!

“我不会吃的。”唐茗七推开罗宇递过来的药盒。

“茗七,别闹。”

“你把这药盒和尚实验室里的东西都上交吧,尚和我已经商量好了。”

唐茗七不再看二人一眼,将头转向了一旁,“我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己自是最清楚的,连宇,你若是真的为我考虑就让我安安静静地走最后一程吧。”

罗宇不再坚持,他起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环抱住了唐茗七,他哽咽地说道:“谢谢你,茗七。”

“所以,罗前辈骗了我?”

出了病房门,夏溪苦涩地开口问道,此刻她脑子晕晕的,刚哭过的红肿双眼还有些酸涩,她看着自己身旁的俊朗青年,声音细细的,含着一丝莫名的情愫在里面。

罗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们的约定是复仇没错,但我……我对茗七……”

他思考了一下措辞,继续说道:“我对她有好感,我不想眼睁睁看着她做错事,又不好直接阻止她,就特意把线索给了你。你和她情况差不多,我想着你可以劝劝她……”

夏溪猛地拽住了罗宇的衣领,低声吼道:“你连她经历了什么都不了解,就想着去改变她,亏你还好意思说自己对她有好感?!”

夏溪分辨不出此刻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是对唐茗七经历的愤慨、同情?还是知道了整件事情后的无助和悲伤?又或是她对眼前青年那尚在萌芽中便无疾而终的一点恋情……

罗宇黯然垂眸,只轻声说了句:“我们回去吧。”

夏夜的晚风带着些许燥热,高燕看着电视机里播报的案件详情,心中石头落地般地长舒了一口气,十年前的事以如此结尾便好,此后便也不会有人再追查下去了。

她见过自家女儿口中那个美丽的嫌疑人,老街里出现一个这样惊艳的姑娘难免会引起注意,她也好奇这个姑娘来这老街是为了什么,没想到那姑娘却在自己门口停下了脚步。

“小姑娘,你找谁啊?”高燕一愣,将自行车推到大门前,眉毛拧在一起地问道。

女子眉眼弯弯地笑道:“您是高阿姨吧,我叫唐茗七,十年前的事……”

唐茗七的话戛然而止,高燕则叹了口气,将门打开,推了自行车进去,边走边说:“唐姑娘进来说吧。”

高燕没想到十年前的事真的还有人记着,并且找到了自己家来。

唐茗七四下打量了小院一眼,跟着高燕进了屋后,她的目光便落在了桌上摆着的照片上。

“这是我闺女。”高燕说着,眼角笑出了皱纹。

“您闺女真漂亮。”唐茗七收回目光,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沙发上。

高燕则开门见山地问道:“唐姑娘想问些什么?”

“十年前那一场大火夺走了我父母和妹妹的生命,而我父亲则被诬陷成了犯人。”

高燕听后瞳孔不自觉地一缩,拿着绿豆水的手微微一颤,唐茗七见了还以为是自己的身份让高燕感到不快,便继续解释起来。

“那一天,我母亲带着妹妹去接父亲,却葬身火海,那场意外的原因是电器引起的火灾,所以应是公司的电路老化问题,并不是我父亲的原因。而且我母亲最后给我打的电话里说他们在父亲的办公室里,父亲和他们在一起,不可能在火灾后续报道的配电室里。”

高燕扭动了一下身子,问道:“那……唐姑娘的意思是?”

“我父亲是冤枉的,火灾原因是电路起火没错,但绝对不是因为我父亲故意损坏,我特意查询了当年电路维修记录还有……”

唐茗七一顿,想着该如何措辞,“还有当年管理层人员的证词,应该是公司电路早已经老化,这个事故应该公司承担。”

唐茗七想起她刻意接触当年的经理时对方笑嘻嘻提起那场火灾,无意中说出了“唐珂不过就是替罪羊”的话来,她双拳握紧,问道:“高阿姨,您有没有知道相关的信息呢?哪怕一点点也行!”

高燕陷入了沉默,半晌她下定决心般说道:“你和我来。”

高燕从房间里大衣柜上面拿下来一个纸盒子,里面是公司相关的电路维修记录,她犹豫一下递给了唐茗七,唐茗七则面色一凝,随即阴沉下来,过了一会才勉强露出微笑问道:“阿姨,您介意我复印一份么?”

“不用了,你带走吧。我不想再与十年前的事有任何瓜葛了,好不容易小夏也走出了阴影,这事……这事我们想渐渐忘掉。”

唐茗七苦笑一声:“那,我就谢谢阿姨了。”

高燕在唐茗七走后呆呆地站在了原地一会,她也很纠结自己做的是否正确。

确实,当年电路有问题,但是十年前那场火灾的原因却并不是这个。她和女儿的遗忘是建立在唐茗七心中对于十年前执念上的。

高燕看着电视上关于林尚那些轻描淡写的报道,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夏溪或许不记得了,但当年火灾的原因却是因夏溪而起。

原本就不应该有闲杂人等进入的配电室,年幼的夏溪跟着父亲溜了进去,老化失修的电路被夏溪打翻的水淋上,电光火石间,夏智行迅速带女儿离开配电室,却在打火警电话时迟疑了。

不难查出失火是因夏溪而起,为了女儿的未来他却将无辜的唐珂牵扯进了其中。而良心有愧的他选择了将昏迷的夏溪交给急急赶来的高燕,自己投身火海救出了两个人后再没有回来。

高燕自问心中有愧,可夏溪却并不记得这一切,有关火灾和父亲逝世的记忆,痛苦是清晰的,可过程却是模糊的。

所以当夏溪当上刑警后,她自己开始调查案件,高燕也曾担心过。可案件记录上只是隐隐透露出电路老化的原因,真正的隐秘自始至终只有高燕和夏智行两人知道而已。

尾声

案件落幕的那天晚上,残阳如血。

夏溪浑浑噩噩地回到家,这一切对于她仿若一场过于悲伤的梦,想起十年前,母亲与自己相拥哭泣的那个夜晚,那些痛苦的回忆混着唐茗七所说的那些伤痛,如潮水般向她袭来。

原本结了痂的伤口被撕扯而开,还添上了莫名的悲伤和心底隐隐涌出的一丝丝不安,夏溪抱着自己的双膝,不知究竟在为谁哭泣。

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许久,直到母亲拿着一碗她最喜欢吃的莲子红豆粥进来,将她揽入怀中,轻拍她的肩,一遍遍告诉她:“没事的没事的……”

唐茗七从林尚身上得到的也是如此的安全感吧……夏溪在母亲怀中罕见地放声大哭起来。高燕则默默地抚摸着夏溪的长发,轻声说道:“以后记得去看看那个唐姑娘。”

出了如此大的事情,夏溪待事情结束后便转到了其他分局去。唐茗七在与他们见面没几天便去世了,林尚的研究也被其他人继承,罗宇也受到了相应的处罚。

又是一年盛夏,树影婆娑,蝉鸣阵阵,天空湛蓝如洗,一个眉眼清秀的姑娘身着一身干净的警服站在墓前,将手中艳丽的花束放下后便转身离去。旁人见了都纷纷惊讶,哪有人带大丽花来的呢?

淡粉色、暗红色、橙色的大丽花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绚烂美丽,开得张扬肆意,夏溪曾特意查找过是否有黑色大丽花存在。

得到的答案却是黑色大丽花早已灭绝,留下的只是颜色淡化的暗红色花朵,就像是夏溪从此再未见过有唐茗七一般美丽的人。

她还是能记得第一次见到唐茗七时那一瞬间的惊艳,黑裙黑发,嘴角带着魅惑危险的微笑,如今想起,她还是会下意识屏住呼吸。

有人说大丽花的花语是“勇气”、“毅力”和“反复无常”,不知如何评判唐茗七的夏溪便觉得这花语形容唐茗七也正合适。

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母亲,唐茗七去世后她收到了唐茗七的一则留言,留言中唐茗七用淡然的语调缓缓讲述了十年前的真相。

聪明如唐茗七在见高燕时就起了疑心,再仔细调查下便知晓了结果。

她得知真相时先是震惊随即释然,经历了太多伤痛和报复了太多人的她选择了原谅夏溪。

夏溪在听到唐茗七留言的瞬间,心底尘封的痛苦回忆霎时涌上心头,那个美艳的女子在生命的最后利用了她也送了她一份礼物。

她用自己牵制了罗宇,尽最大努力为林尚减轻罪名,而她也因为见证了这一切的生死离别和情感纠葛而终于放下了十年间的包袱。

即便知道了真相,现在的她也能够好好地勇敢走下去了。或许这有悖于父母的牺牲和唐茗七的谅解。

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呐喊着,夏溪又深深地望了眼那放着灿烂花束的墓碑,深吸口气,迎着明晃晃的太阳,踏步向前,警服上的徽章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