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一次圆桌对话中,张维迎教授再次谈及他发表于莫干山会议之前的一篇关于双轨制的文章,将双轨制定义为把计划一次或分步放开直至放完。张维迎教授在此前他这篇文章的纪念会上更明确说过,“许多人通常把‘双轨制’与‘莫干山会议’联系在一起。事实上,我有关双轨制价格改革思路的形成及其论文的完成,比莫干山会议早四个多月,与莫干山会议本身没有关系”。莫干山会议只是“提供了一个平台,让我有机会宣讲双轨制改革主张”,说会上只有他的市场放派与计划调派的争论,“有人把‘放’与‘双轨制’说成是两种不同的思路,把‘调放结合’说成是双轨制,说明他们根本没有真正理解什么是双轨制”(见张维迎:“我的双轨制价格改革的思路是怎样形成的”,载《经济观察报》2019年6月27日,下称“形成文”)。
“调放结合、双轨推进”是莫干山会议提出并被中央采纳的建议。如果这都不是大家所说的双轨制,而只有张维迎教授文章中的定义才是双轨制,这就提出了一个重大的问题:中国改革走过的价格双轨制道路究竟是什么?
须知在20世纪80年代,根据苏联、东欧国家经济改革每每因价格改革诱发通胀,导致民众和保守势力反对而失败的教训,价格改革普遍被认为是社会主义国家经济体制改革成败的关键。而价格双轨制又是完成中国计划价格向市场价格体制成功转变的桥梁,后来被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斯蒂格利茨誉为中国的“一个天才的解决办法”(见《人民日报》1998年11月13日)。因此,双轨制是中国经济改革史上无法绕过的一个重要篇章。如果莫干山会议接受的就是张维迎讲的“‘放’的双轨制”,莫干山会议为什么竟然“根本没有真正理解什么是双轨制”而把它表达成连他本人都不认可的东西呢?作为莫干山会议的参加者和当事人,我第一次觉得有必要专题写一篇关于双轨制内涵的文章,说明双轨制的真实内容和对中国改革直到今天的深刻意义,同时也是还莫干山会议应有的地位和贡献。
双轨制内涵再争议的缘起
在近日那场圆桌对话中,北大国发院院长黄益平教授向张维迎教授提问:“我一直有点好奇,您是相对比较彻底的市场派,但为什么在1984年会提出双轨制改革的想法呢?”
张教授回答说:“这个非常简单,如果你奇怪的话说明你还没有理解这个问题。我在研究价格时,首先得出结论,价格是不能靠计划来决定的,而只能由市场来决定。中国要改革,关键之一就是价格改革,而价格改革的关键是放开价格,即由政府定价走向市场定价。但当时的体制是计划价格,怎么从计划价格走向市场价格?双轨制就是一个过渡方式。
“这个过渡方式也很简单,因为事实上当时已经存在着双轨制,因为有黑市(非法)交易,市场事实上已经存在。所谓‘非法交易’已经是在按市场的规则交易,只不过国家不承认它,所以不论政府价格检查机关如何干预,一直无法完全取缔,只要让黑市合法化,就有了市场。所以我的想法就是,第一步,把非法交易合法化,即计划外放开,形成市场一轨。为了财政、经济的稳定,以及人民生活不受大的影响,原来的计划指标先继续维持,按照计划价格交易。这就形成合法的双轨价格。第二步,在这个机制上把计划一步一步放开,可以一次放开,也可以分成几次,或者把计划缩减20%,再缩减20%,再缩减20%,四五次以后就完全变成市场了。
“因此,双轨制是由计划走向市场的一个过渡方式,我在1984年4月21日的文章里有清晰的论述。”
黄益平教授听完回应说:“谢谢,现在我更理解了。”(见北大国发院微信公众号)。
记得5年前也有过纪念张维迎教授发表价格双轨制文章35周年的活动。时任北大国发院院长的姚洋教授对文章给予了极高评价,说“过去40年里头,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个理论能够改变世界,恐怕也只有价格双轨制”。那么,张维迎教授反复阐述的这个“放”的思路,就是莫干山会议采纳推荐和国家实行的双轨制吗?张教授这里说的第一步即放开计划外的黑市(其实,农贸市场、乡镇企业产品市场等,早就长期合法存在,并非黑市),这一步并不存在于张维迎当年会前那篇文章中,而是莫干山会议报告的建议内容。张教授这里说的更关键的第二步,即把计划可一次放开,也可分步放、分次放,将计划分步缩减直至放完,确实是张教授会前文章中所设计的改革思路的核心,只不过会议在经过激烈争论后,彻底否定了这个思路。而且,后来也从未在改革中被实践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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