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梅身上有一种平静的力量,那是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特别少见。
直到我看了《十三邀》中她与许知远之间的谈话,才知道原来她内心是一个那么激烈的人。
原来她真的在用一生来治愈童年。
难以想象一个看起来那么成熟沉稳的人,在谈到自己的童年时瞬间就像一个小女孩一样,那样的敏感、那样的局促、那样的无助,感觉随时眼泪都会掉下来。
已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她都已经50多岁了,那些童年发生的事,她连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可见那些童年创伤留下的伤痕有多深。
首先是她的母亲。她非常爱她的母亲,可是她的母亲总是不够爱她。
母亲作为一个农村出身的普通妇女,有着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的思想。在咏梅看来,母亲总是不自觉亲近哥哥,总是不自觉把时间花在哥哥身上,总是不自觉把最好的最多的留给哥哥,而她那一份永远要小一点、少一点,总是不自觉忽视她,疏远她。
母亲这种不自觉行为带给她最初的不安和不自信,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
父亲的轻视和嘲笑加重了她这种不安和不自信。
父亲虽然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但她在父亲面前几乎是透明的。父亲看不到她身上的闪光点,只能看到女儿的平庸,这造就了她深刻的自卑。
母亲因为出身和偏见,没有能力能关照她的精神世界。唯一能关照到她精神世界的父亲,却嫌她平庸,相当于在才智上给她判了“死刑”。
咏梅本来小时候想当歌星的,因为家人觉得她平庸,她连试的勇气都没有,直接就放弃了。因为父亲吹拉弹唱无不精通,在才艺方面他可谓是专家,是权威。权威说她不行,她真的觉得自己不行。她后来想做演员,因为她们家没有人懂表演。这样,家人就没法说她不行了。
她童年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是有一天她跟妈妈吵架了,想去找奶奶,结果敲门敲了好久,爷爷怒气冲冲开了门。她问奶奶在吗?爷爷回答“不在”,然后砰的一声就把门关上了。然后她哭着去爸爸的新家找爸爸,在门外,她听到爸爸跟朋友们正在欢歌笑语,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如此的败兴,如此的不合时宜,于是,她连门都没敢进就默默地走开了。
当时这个小女孩就是那么无助,她受了委屈,走了一圈都没找到一个可以安慰她,拥抱她的人,周围甚至连一个可以诉说的人都没有。
咏梅说这个场景后来每次想到就无比的心痛,而这样情况发生了很多次。
她那么小,就那么痛苦,当时就想“要是有个人来拯救我一下就好了”,可这个人一直没出现。
咏梅就这样在一个被母亲忽视、被父亲轻视、被爷爷无视的环境中长大。长大后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家。
她虽然离开了家,但这些不好的童年记忆会时不时来侵袭她。
所以,她整个人一直都是非常分裂的,平静的外表下,内心总是风起云涌。哪怕她在遇到了一个非常爱她的恋人栾树后,这些童年创伤依然无法自愈。
演戏是一个宣泄这些情绪的出口。因为她可以通过塑造的人物把这些情绪释放出来,面对镜头的时候,她反而更专注。与其说她热爱表演,不如说她需要表演。
所以,她能在这个行业坚持那么多年,甚至当了很多年的配角,《地久天长》是她第一次在电影里演主角,而她第一次演主角就成了柏林影后。
而在出演《地久天长》之前,她过了一段非常低落的日子。
2013年左右,她先后经历了双亲的离世。她还没有从母亲的悲痛中缓过来,父亲又离开了。而且父亲生前坚决不配合治疗,是自己走的。他走得那么壮烈,给她的打击非常大。咏梅那时候整个人什么也干不了,把所有的工作都推了。
她不明白父亲为什么那样伤害她,一辈子没给她多少关爱,临走了还那样伤害她。
那时候她整个人都抑郁了,什么也干不了,把所有的工作都推了。
也是在那段最难熬的日子,她爱上了瑜伽和阅读。这些都是可以让她安静下来的东西,也是让她变好的一切根基。尤其是鲁米的诗,给了她很大的精神力量。
“你灵魂里有生命的力量
探寻那生命吧
你身体的矿山里有宝石
探寻那矿山吧
哦旅者,你若在找它
不要往外看
要往自己里面看”
鲁米(波斯)
正因为瑜伽和阅读,让她有勇气望向望向自己的内心,面对过去的自己,解决一直以来困扰她的童年创伤。以前她总希望有人来拯救自己,后来发现只有自己才能治愈自己。
在她慢慢治愈自己的这段时间,她遇到了《地久天长》,看了剧本,她就知道这部戏非她莫属,那种巨大的心理创伤,那种沉甸甸的生命重量,那种生死之间的拉扯,她太清楚了。果然,这部戏打动了所有人。
后来,她渐渐走出了童年的阴霾。
当她再谈到去爷爷家敲门的那段经历时,她不再单单站在一个孩子的视角。她能站在一个成年人的视角去看她的家人,看她的家庭,更加深刻地理解他们。
她的爷爷本来是一个很有前途的人,有过非常耀眼的经历,因为遭逢时代巨变,他被下放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再也无法出去,他的父亲因为身份问题同样一生郁郁不得志。
然后她明白了家族里每个人身上那种古怪的气质的缘由,也明白了时代重压下个人生命中的那种无力和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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