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过去四个月,但刘旺仍无法忘记那个惊险的上午:他们在山崖间追捕野猪时,四只勇敢的猎犬不慎踏空,紧接着是让人心碎的坠落……队员们蹲在原地,眼神呆滞,脸上布满忧伤,他们又失去了四名“队友”。
作为四川甘孜丹巴县公益护农队队长,刘旺近一年来都在丹巴县,他和团队拿下丹巴县野猪防控试点项目,任务是计划猎捕300头野猪,每猎捕一头可获补贴2000元。
▲12月6日,刘旺和乔伟、周强、邓小红成功猎捕到野猪
12月初,红星新闻记者历时一周,跟随丹巴县公益护农队走进高山密林记录下野猪猎捕全过程,也见证了这支“野猪猎捕队”的真实工作。在顶峰时期,这支护农队共有40人、160多条猎犬。目前,该护农队共有5名固定聘用人员,他们作为“职业猎人”,月薪均超1万元。
近年来,在一些野猪泛滥致害的地区,像这样的护农队已成为一门新兴职业,形成一套成熟运作模式。天眼查显示,全国各地护农狩猎队已超过200支。然而,护农队也面临诸多困难和挑战,不断有人加入,也有人退出;有团队转战多地,也有团队人数骤减……
建队:
成立一年已投入几十万元
16只猎犬在猎捕过程中失去生命
12月6日下午,在连续三天扑空后,丹巴县公益护农队终于在木兰村捕获两头野猪,但他们的工作远没有结束。
捕获的野猪将在官方指导下进行无害化处理,分散在山上的猎犬还需收回,有时要花好几个小时,甚至忙到月亮升起,他们才能踏上返程。
当晚8点过,队员们回到洛尔村住处后,将猎犬安置在狗圈,开始煮狗食犒劳它们一天的辛勤工作。猎犬们饱餐一顿后,蜷缩在墙角睡去,队员们才围坐在篝火旁总结一天的工作。
晚上10点,队长刘旺在布置好第二天的捕猎地点等工作后才去休息,他每天都是队里睡得最晚的人。刘旺,四川凉山冕宁县人,今年37岁,曾练过8年拳击,后来当了5年兵。退伍后,他开过农家乐,如今在经营砂石厂和废铁厂。2024年,他组建丹巴县公益护农队,拿下丹巴县猎捕300头野猪防控项目,每猎捕一头可获补贴2000元。
▲刘旺和他的猎犬
第一天到丹巴,护农队就猎捕到三头野猪,他一度认为很容易,“想着买点猎犬,几下完成300头野猪任务,把60万元补贴挣到手。”然而,现实并没有这么轻松。初期,因经验缺乏,加上丹巴地形复杂,他投入20万元仅猎捕到5头野猪。那时,他们依靠猎犬在野外盲目搜寻,捕获野猪的几率很低。后来,他添购了无人机等装备,猎捕工作才真正上手。
在刘旺看来,这是一个高投入项目。他算了一笔账,一组猎犬要6到10只,一只稍贵的猎犬价格要两三万元,便宜的两三千元一只。因此,购买一组猎犬的成本在6万元~10万元。其次,要购买无人机、追踪仪及二手车等装备。最后,是人工成本,每月要支付队员工资。“护农队才成立一年,已投入几十万元。”
▲猎犬
“一猪二熊三老虎”,野猪非常勇猛凶悍,一般需要4只~6只猎犬才能对付一只野猪,围猎过程非常艰险。刘旺告诉记者,今年以来,护农队已有16只猎犬在猎捕过程中丧生。猎捕一头野猪有2000元补贴,但一只猎犬死亡可能损失一两万元。猎犬受伤更为常见,而且治疗费也不菲。
自从组建猎捕队后,刘旺的生活也发生改变,“凌晨5点起床,晚上10点睡觉。”最近一个月,他有28天都在猎捕野猪。野猪喜欢昼伏夜出,他也得紧跟它们的作息:凌晨翻山越岭,追到太阳落山,迎着月亮而归。
成员:
“野猪猎人”成为新职业
飞手、机油手……“五虎将”月薪过万
为尽快完成任务,刘旺招募了一些外地队员,护农队在鼎盛时有40多名队员和160多条猎犬。队员来自全国各地,队长负责整体指挥调度,“飞手”负责用热成像无人机搜索野猪位置,猎人“师傅”和猎犬在地面追踪,“机油手”则持长矛追击猎捕野猪。但不少队员觉得在丹巴猎捕野猪很辛苦,没坚持下来。目前,该护农队共有5名固定聘用人员,堪称“五虎将”,月薪均超过1万元。
“飞手”王志华,今年34岁,来自四川达州,他被大家调侃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男人。12月6日,他在凌晨3点就开车上山,用无人机发现两头野猪。“夏天,晚上12点出门;冬天,凌晨两三点出门。”王志华说,“干了这份工作后才真正体会到其中乐趣,猎捕野猪很刺激。”
今年,王志华的足迹遍布陕西、宁夏等多地,专门为护农队做无人机“飞手”。两个月前,在刘旺招聘下,他转战丹巴县猎捕野猪,月工资是5000元底薪+提成。丹巴地形陡峭,悬崖较多,晚上抓捕很危险,所以他每天凌晨用无人机跟踪野猪位置,天亮后队友们再根据位置猎捕野猪。他说:“相比其他地方,在丹巴打野猪难度最大。”
▲队员将猎捕到的野猪背过溪流
护农队还有3名“机油手”,23岁的乔伟就是其中之一。在猎人眼中,野猪好比机器,心脏是发动机,鲜血是机油。因此,最后直接捕杀野猪的队员被称为“机油手”。
12月6日,根据“飞手”提供的位置,在猎犬拖住野猪的间隙,乔伟持长矛刺向野猪,最终完成这次捕猎。他是乐山市金口河区人,大学读的是体育专业,曾当过消防员和辅警。作为“机油手”,他的优势就是跑得快。三个月前,他加入丹巴县公益护农队,已猎杀几十头野猪。他总结自己的猎捕心得:“简单说,就是快准狠,力求一击必杀。”
“机油手”周强也参与了猎捕。30岁的他和刘旺是同乡,两人已相识多年。在这次惊险的追捕中,他的手臂不幸遭野猪咬伤。
34岁的田萧,重庆人,也是“机油手”。他曾打过工开过卤菜店。几个月前,出于对打猎的热爱,他加入丹巴县公益护农队。他说:“在实现兴趣爱好的同时,每个月还能挣一万多元。虽然工作辛苦,但是很自由。”
41岁的邓小红是最年长的队员,也来自凉山冕宁,被队员们尊称为“师傅”。他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猎人,性格细心、安全意识强,能通过观察野猪脚印准确判断其体型和行踪。
作为护农队的固定聘用人员,他们各有特长,已然成为“职业猎人”。
群体:
全国护农狩猎队超200支
有团队转战多地,也有团队人数骤减
实际上,丹巴县公益护农队只是全国众多防控野猪护农队的一个缩影。
防范野猪危害,对野猪种群进行调控,降低种群密度是一种更直接的办法。早在2017年,原国家林业局就印发《关于切实做好调控野猪种群和防控野猪危害工作的紧急通知》。2021年,国家林草局在山西、四川、福建等14个省(区)启动防控野猪危害综合试点。2023年6月起,野猪从《有重要生态、科学、社会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名录》正式调出,不需再办理狩猎证进行猎捕,为致害防控工作扫清障碍。
在这一系列背景下,刘旺认为,猎捕野猪有望成为一个新行业。不过,目前国内大多数护农队都处于亏损状态,如果没有经济支撑,很难坚持下去。
刘旺总结,“野猪猎人”有四种类型:第一种是企业家,有经济实力,因兴趣爱好组建狩猎队;第二种是职业养狗人,养了很多猎犬,转型做猎人;第三种是“职业猎人”,有狩猎经验,为了挣补贴或工资;第四种,当地农民,可以协助捕猎。
12月17日,记者查询天眼查发现,截至目前,全国护农狩猎队已超过200支,遍布多个省份,其中很多队伍是在2021年后成立的。
今年9月,宁夏西吉县林草局发布公告招募野猪捕猎队伍,计划在县域内猎捕成年野猪300头,每头补偿2400元。来自各地的6支野猪捕猎队伍入选,“城市猎人”护农队就是其中之一。队长张腾飞表示,护农队建队两年已投资近100万元。11月28日,他们已在西吉县完成50头野猪的猎捕任务,目前已转战陕西安康。
“我们没想通过打野猪赚钱。”11月30日,该护农队的“飞手”李尚学告诉记者,西吉之行对他们的短视频账号流量拉动很大,最高一条播放量达1800万。如今,账号粉丝涨到23万,已通过流量变现。但在他看来,这个行业前景不明,一旦野猪调控完了,猎捕队的工作也就结束了。
“今年已经没有打野猪了。”陕西汉中护农狩猎队的贾先生介绍,他在2019年成立了护农队,最多时有100多条猎犬,当地经过几年的野猪种群调控,今年发现的野猪很少,“以前野猪很多,一天接几十个村民的电话。”2023年,汉中市林业局发布的数据显示,该市组建专业狩猎队40支,共猎捕野猪1727头,猎捕量较2022年同期大幅上升,有效降低野猪致害事件发生率。
湖南岳阳护农狩猎队负责人杨志军告诉记者,当地野猪种群经过几年的调控越来越少,现在狩猎队只剩几十名队员,而在顶峰时曾多达几百上千人。目前,他们主要在江西、安徽等地猎捕野猪。“我不在乎补贴,纯粹是为了体验打猎的乐趣。”他说,每年护农队要投入超100万元,但他的公司年销售额达几千万元,有能力支撑做这件事。
▲杨志军和队友猎捕野猪 受访者供图
红星新闻记者 蒋麟 江龙 摄影报道
编辑 张莉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