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天刚擦黑，屋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寒风顺着窗缝钻进屋里，直让人打哆嗦。
我坐在沙发上，腿上搭着老花毯，手里端着一杯温茶。电视里正播着一档养生节目，主持人讲得眉飞色舞，可我的心思根本不在那儿。
客厅的门突然被推开，儿媳提着一兜东西进来，怀里还抱着哭闹的孙子。她脚步匆匆，鞋底在地板上甩出些许雨水。
“你回来了。”我抬头看了一眼，语气平淡。
她没有回应，把袋子放在餐桌上，低头哄着孙子：“乖乖，别哭了，妈妈给你买了草莓，马上洗给你吃。”
听到“草莓”两个字，我的目光不由被桌上的塑料袋吸引。
袋子里装满了红彤彤的草莓，颗颗鲜艳饱满，看起来就像是刚摘下来的，水灵得让人食指大动。
这可是冬天，草莓不便宜，儿媳一向精打细算，轻易不舍得买这些东西。
她没注意我在看什么，抱着孙子进了卧室。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电视里主持人的声音。我盯着那袋草莓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起身走过去，伸手从袋子里拿了一个，放进嘴里。
草莓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酸酸甜甜的滋味，让人忍不住再拿一个。我又吃了两个，觉得不过瘾，索性一口气吃了五个。
这时，卧室的门开了，儿媳抱着孙子走出来，看到我站在桌边，脸色微微一变。她快步走过来，打开袋子，发现里面少了几颗草莓。
孙子似乎闻到了草莓的味儿，小手一个劲儿地扑腾着，嘴里喊着：“妈妈，草莓，草莓！”
儿媳脸色当即冷了下来：“爸，这草莓是给孩子买的，他这几天咳嗽厉害，医生说吃点儿新鲜的水果有好处。这草莓是我特意去有机超市买的，您怎么……”
她的话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语气有些冲，硬生生咽了回去。我站在那里，手还没来得及放下，脸上的热度一点点烧起来。
“我吃几个草莓怎么了？我是他爷爷！”我沉声说，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和不满。
孙子在地上开始哭，哭声尖锐刺耳。儿媳一边哄孩子，一边侧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满是冷漠和无奈。
晚饭时，儿媳没有再提这件事，可整顿饭她一句话也没和我说，脸上始终挂着一层寒霜。儿子回来后，我把这事儿挑明了说，他却只是低声劝我：“爸，她脾气就这样，您别和她计较。”
我不说话，低头扒着饭，心里却憋着一股气。
我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吃几个草莓怎么了？我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老了却落得连个草莓都不配吃的下场？
这城里房子是他们的，日子也是他们的，我这个当爹的，难道还不如个外人？
那晚，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想了许久。最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一早，我起来收拾东西。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个旧行李箱，还有几本旧书。儿子去上班了，儿媳和孙子还在屋里。
我提着行李走到门口，正准备离开，儿媳从厨房里出来，看了我一眼，愣住了。
“爸，您干什么？”她的语气里带着惊讶。
“回乡下住。”我头也没抬，语气平淡。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我拉开门，拖着行李箱走了出去，脚步坚定，从未有过的轻松。
回到乡下的老房子，空气里飘着泥土和草木的味道。房子虽然旧，但一切都熟悉。
我推开门，屋子里满是灰尘，我找来扫帚和抹布，慢慢收拾，收拾得满头大汗。傍晚坐在院子里，看着落日的余辉洒在田野上，心里竟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在乡下过得简单而清苦。
每天早晨，我会到田里转转，看看庄稼长得怎么样；中午的时候，自己煮点简单的饭菜；下午则到村口和几个老邻居聊天。虽然孤单，但心里却踏实。
然而，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孙子。他那稚嫩的哭声和甜甜的喊“爷爷”似乎还在耳边回荡。每当想起这些，我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隐隐作痛。
一个月后的一天傍晚，我正在院子里喂鸡，忽然听到屋外传来汽车的声音。
我放下手里的活儿，走到门口，看到儿子一家三口站在那里。孙子看到我，欢呼着跑了过来：“爷爷！爷爷！”
我愣了一下，蹲下身抱住他，眼眶不知不觉湿了。
“爸，我们是来接您回去的。”儿子走上前，语气里满是歉意。
我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儿媳，她低着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爸，上次是我不对，您别往心里去。”
我愣了愣，心里五味杂陈，可更多的却是释然。我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孙子的头，说：“行了，别说这些了，进屋坐吧。”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孙子抢着吃菜，儿媳忙着给我添汤，儿子笑着说：“爸，家里有您，才像个完整的家。”
从那天起，我重新回到了城里。虽然生活中依然有磕磕绊绊，但我们学会了包容彼此。家人之间，总会有不愉快，但只要心里有爱，一切都会过去。
有时候，爱藏在细微的地方，需要彼此用心去发现和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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