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凡，你妈妈来接你了！”
幼儿园门口，老师高声喊着这个名字，声音清脆，像一颗石头投入我的心湖，溅起波澜。人群中的我，手一抖，差点没拿稳小礼袋。
林一凡？那是我给孙子取的名字，可从没有人这样叫过。他一直叫“张一凡”，随我儿子的姓。怎么突然改了？
我站在原地，心跳加快，脑子里一片空白。人群散开，一个瘦小的孩子跑出来，脸上带着笑，扑向门口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那是亲家母。
“妈，怎么不是奶奶来接我？”孩子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亲家母摸了摸他的头，笑得慈爱：“奶奶忙工作呢，谁疼你还不一样？”
我站在不远处，像被钉在了地上，连招呼都没打。我突然意识到，有些事情，可能不是我以为的那样。
五年前，我儿子张晓东和儿媳林雪离婚了。林雪带走了孩子，林一凡，也就是我的孙子。孩子才一岁半，离开父母的争吵，跟着亲家母生活。
林雪是个忙事业的人，离婚后没多久就调去了外地工作。孩子自然成了亲家母的责任。
我那时心疼孙子，主动提出每月补贴四千块，算是对孩子的生活费。
亲家母没推辞，只说：“孩子跟着我，你们放心。”
我确实很放心。亲家母是个贤惠的人，带孩子肯定没问题。再说了，林雪忙事业，晓东也成天在外跑工地，没时间管孩子。
而我，几乎是家里最闲的人。可那时我刚被选成了村里的扶贫干部，肩上压着责任，根本抽不出空回老家带孩子。
这些年，我听儿子说过几次，孩子在亲家母家过得不错。每次视频，孙子都蹦蹦跳跳，喊我“奶奶”，叫得甜得像蜜。我心里踏实，也就没多过问。
直到现在，听到“林一凡”这个名字，我心里突然涌出一种不安。
回到家，我找儿子张晓东谈了这件事。他愣了一下，随即摆手：“妈，你别多想，一凡一直住在亲家母家，可能是学校弄错了。”
“弄错了？老师喊得那么自然，孩子也没纠正。”我盯着他，“晓东，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妈，林雪一直想让孩子随她姓，说是女方家就她一个独生女，传不了香火。”
我怒了：“那你怎么答应了？孩子跟我们姓张，这是规矩！”
儿子不吭声，只是低头抽烟。我一把拍掉他手里的烟：“晓东，你是不是一直瞒着我？连亲家母都知道，我这个奶奶却被蒙在鼓里！”
儿子这才叹了口气：“妈，我也没办法。一凡从小就跟着她们住，我能说什么？再说了，这都是林雪的意思，她妈也不反对。我一个大男人，能争得过吗？”
我气得胸口发闷，坐在沙发上喘气。
这些年，我自以为对得起这个孙子，每月准时给生活费，逢年过节还买衣服、玩具。可现在回头一想，我对这个孩子了解得太少了。
他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他是不是还记得我这个奶奶？
我突然觉得，这些问题的答案，可能早就被亲家母和林雪取代了。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凌晨两点，我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孩子叫亲家母“妈妈”的画面。
第二天，我做了一个决定——不干扶贫了，回老家带孙子。
辞职的时候，村支书老何劝我：“嫂子，你这工作干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不干了？”
我叹了口气：“何书记，我得回去带孙子。不然以后连孩子姓啥都没法管。”
他一愣，随后点点头：“家里的事确实要紧，孩子教育比什么都重要。”
回到老家，我第一次正式和亲家母谈这件事。
亲家母见我回来，脸上有些惊讶：“你不是忙扶贫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没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一凡的名字，是不是改了？”
她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一丝尴尬：“啊，这个……雪雪觉得孩子随她姓方便，以后上学也好办事。”
“方便？”我冷笑了一声，“方便就能改姓？那我儿子呢？我张家的血脉呢？”
亲家母的脸色有点难看：“孩子一直是我在带，雪雪也没时间，改个名字不过是个形式。你们每个月给的那点钱，能管什么？”
我一愣，这话听着刺耳。我不是没想过，四千块在现在的物价水平下，确实不算多。但我没想到亲家母会这样说。
“既然你觉得我付出得少，那好，从今天起，我把孩子接回家，自己带！”
亲家母一听急了：“你带？晓东整天在外跑工地，你一个人能带得了？”
“我带不了，也不会让他跟着你们改姓！”我语气坚定。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唉，孩子跟着我这些年，早就习惯了。你要真接回去，别怪他不亲。”
这话像一把刀扎在我的心上。我知道她说得没错。可我不能退让，这不仅是孩子的名字，更是我们家的尊严。
接孙子回来的第一天，他似乎有些不适应。吃饭的时候，他突然问：“奶奶，我什么时候回外婆家？”
我愣住了，勉强笑着说：“一凡，以后你就住在奶奶家了，这里才是你的家。”
他歪着头想了想，低声说：“可是我想外婆。”
那一刻，我心里五味杂陈。我知道孩子不是故意这样说，他只是习惯了亲家母的陪伴。可我的心，还是忍不住疼了一下。
从那天起，我开始一点点了解他的生活。
他喜欢吃甜的，尤其是草莓味的布丁；喜欢看动画片，每天晚上都要看半小时；他喜欢画画，虽然只是乱涂乱画，但很认真。
我开始每天接送他上下学，陪他写作业，带他去公园玩。慢慢地，他也不再提外婆了。一次，他突然问我：“奶奶，我以后能叫张一凡吗？我不想被同学笑。”
我愣了一下，问他：“你想叫什么名字？”
“叫张一凡，和爸爸一样。”
那一刻，我的眼眶湿了。
后来，我和亲家母又谈了一次。
“孩子改名字的事，你还是得看开点。”她叹气。
我摇头：“名字是小事，但孩子的归属感是大事。我不能让他忘了自己从哪来。”
亲家母沉默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随你吧，只要你对得起孩子。”
现在，孙子已经渐渐适应了在我身边的生活。他的名字也改回了“张一凡”。
有一次，他突然问我：“奶奶，名字真的这么重要吗？”
我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名字重要，更重要的是记住，你是谁的孩子。”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拉着我的手，笑着跑向夕阳下的操场。
那一刻，我感觉，这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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