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天空阴沉，梅雨季节的雨丝密密斜斜地落下，敲打着窗玻璃，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模糊了视线。
我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发烧烧得浑身发烫，头晕得像是踩在棉花上。撑着虚弱的身体，我独自去了医院。
急诊室里人头攒动，空气中弥漫着碘酒和药水的味道，刺鼻而冷冽。
我坐在病床上，护士刚刚将吊瓶挂好，冰冷的药液通过针管缓慢地流进我的血管。头顶的冷白灯光让人更加昏沉，我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好受一点。
正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我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儿媳“李敏”的名字。
我心里一紧，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李敏的声音，透着一丝不耐烦：“妈，您什么时候能回来啊？我们这儿都等着吃饭呢！”
“我在医院，挂着点滴，今天恐怕回不去了……”
我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无力，话还没说完，李敏的语气突然提高：“那怎么办？孩子们都饿了！您不能想办法早点回来吗？”
我愣住了，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心里一阵酸楚。挂断电话，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都说“儿媳是半个女儿”，可在她眼里，我不过是个做饭的工具人。
不等我平复情绪，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孙子“天天”打来的。
他稚嫩的声音透着委屈：“奶奶，你快回来吧，我都快饿死了！”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耳边是医院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胸口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电话几乎没间断过，儿子“梁宇”、儿媳李敏、孙子天天，甚至连小孙女“朵朵”也轮番打来，他们的声音里没有一丝关心，只有催促：“奶奶，什么时候回来啊？”
“家里都等着您做饭呢！”
我靠在病床上，眼前浮现出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我是这个家的母亲和奶奶，可在他们眼里，我似乎只是一个免费的保姆，一个随叫随到的佣人。他们的这些话，像一把把尖刀，刺得我心寒。
我的儿子梁宇是一名公务员，平时工作忙碌，而儿媳李敏则在一家私企做财务。
两人结婚时，我满心欢喜，想着儿子终于有了自己的小家。可从他们成家的第一天起，我这个当妈的就成了他们家的“全职保姆”。做饭、洗衣、接送孩子上下学，几乎全是我的事。
刚开始，我觉得帮衬儿子一家是应该的，可渐渐地，我发现我的付出却成了他们生活里的理所当然。他们习惯了我的存在，却从未想过我的辛苦。
有一次，我身体不舒服，头晕得厉害，刚到沙发上坐下喘口气，孙子天天就跑过来嚷嚷：“奶奶，我要吃炸鸡！”
我捂着头说：“奶奶今天不舒服，明天再做吧。”
没想到儿媳听见了，立刻从书房走出来，满脸不高兴地对我说：“妈，孩子都说了想吃炸鸡，您就不能忍一忍？家里又不是请不起保姆，您不愿意做，直接说一声，我们去请人。”
她那语气，就像我欠了他们似的。我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能强撑着身体去厨房。
炸鸡的油烟呛得我直咳嗽，可背后那双盯着我的眼睛，像是一根无形的鞭子，逼着我不能停下。那一刻，我第一次开始怀疑，我的付出到底值不值得。
后来，类似的事情越来越多。孙女朵朵挑食不肯吃蔬菜，儿媳就把碗一推：“妈，您给她做点好吃的，别老逼着她吃这些。”
孙子在学校惹祸了，班主任打电话过来，儿子只说了一句：“妈，明天您去一趟学校，我和李敏都没空。”
甚至邻居都笑话我：“你家孩子真有福气啊，连饭都不用做，有你伺候着！”
可是，我又能说什么呢？他们是我的亲人，我的骨血。我总是告诉自己，忍忍就过去了，可每一次的“忍”，都像是一把刀子，扎在我的心上。
吊瓶打完了，我撑着虚弱的身体走出医院。雨还在下，冷风夹杂着湿气，吹得我直打哆嗦。
回到家，饭桌上空空如也，儿子一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孙子和孙女吵着饿了，李敏见我进门，竟脱口而出：“妈，您怎么才回来啊？快去做饭吧，我们都饿坏了！”
她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关切，只有责备。我站在门口，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冷得直发抖。
那一刻，我只觉得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我放下包，哽咽着说：“你们就不能关心一下我吗？我也是个人，不是你们的佣人！”
客厅瞬间安静下来，梁宇尴尬地看了我一眼，说：“妈，您别太激动，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李敏却不以为然，小声嘟囔道：“不就做个饭嘛，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
我没有再说话，径直回了房间。门关上的瞬间，我听见朵朵的声音：“奶奶是不是生气了？”
李敏的回答让我心寒：“她就这样，脾气大，过几天就好了。”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下定决心，我不能再这么过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了几件衣服，留了一张字条：“家里的事我管不了了，你们自己安排吧。”我独自去了小女儿梁然家。
梁然比梁宇小五岁，性格直爽，嫁得也不错，丈夫是个体贴的人。看到我突然上门，她很惊讶，问我发生了什么。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些年的委屈说了出来。
梁然听完，气得直跺脚：“妈，您这是何苦呢？他们那么不懂事，您还为他们操心！您就该像现在这样，离开一段时间，让他们知道，没有您，他们什么都不是！”
在梁然家住了几天，梁宇一家果然坐不住了，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
梁宇在电话里连声道歉：“妈，您快回来吧，我们知道错了，家里真离不开您！”
李敏也难得软了语气：“妈，我们以后一定好好对您，您回来吧，孩子们都想您了。”
我没有立刻答应。弗洛姆曾说：“爱不是一种牺牲，而是一种能力。”有些时候，爱是需要分寸的，过度的付出只会让爱变成负担，甚至被人视为理所当然。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才回到家。让我意外的是，家里比以前整洁了许多，梁宇和李敏也主动承担起了家务。虽然他们依然会犯懒，但至少，他们开始学着为这个家付出，而不是一味地依赖我。
我的生活，也在那之后发生了改变。我学会了拒绝，也学会了为自己而活。我开始去跳广场舞，和老姐妹们一起旅游，发现原来我的世界可以这么宽广。
有时候，我会想起那场高烧，想起那天接连不断的电话。那是一次痛苦的经历，但也是一次彻底的觉醒——爱不是单方面的付出，而是彼此的体谅和尊重。只有懂得爱自己，别人才会真正尊重你。
雨后的阳光洒满了窗台。我坐在阳台上，喝着一杯热茶，看着窗外的风景，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生活还在继续，但我知道，以后的日子，一定会不一样了。
正如林语堂先生所说：“幸福是怎样的生活都能从容自得的能力。”学会为自己而活，不是谁的自私，而是对生活最大的尊重。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