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姥姥年轻的时候,据说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胚子。

瓜子脸、大眼睛双眼皮、就连嘴巴都是粉粉嫩嫩的。

身材更是前凸后翘,一对高高的山峰,随着迈出的脚步微微颤动,不管是那个男人见了,都恨不得把魂魄都粘在姥姥的身上。

就这么一个让所有男人朝思暮想的女人,却让我的姥爷娶到了手。

姥爷的家里早年是地主,听说家里那时候是相当的富有,后来解放了,家里面的财产也散尽了。

到了姥爷这一辈时,家道中落了不少,只留下几间老宅子,勉强能安稳度日。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姥爷家即使家庭条件再不好,比其他穷苦人家来说,还是好的多,毕竟,在那个窝窝头都吃不饱的年代,姥爷家的窝窝头是管够的。

姥姥比姥爷小三岁,姥爷把姥姥迎娶进门的时候,就冲着姥姥的长相,姥爷就已经对姥姥迷三倒四,更别提姥姥时不时的再撒两句娇,说两句温柔的话了。

姥爷对姥姥很疼爱,也很怕姥姥跑了。

于是姥爷就想用生孩子的办法拴着姥姥,姥姥在嫁给姥爷的四年时间里,生了四个孩子,头三胎都是女儿,第四胎是个儿子。

舅舅的到来,让姥姥和姥爷惊喜万分,也让姥姥找了理由,借口“封肚”。

姥姥和姥爷对舅舅真的是疼爱有加,重男轻女在他们两个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舅舅要天上的月亮,姥爷不敢去摘星星,舅舅让姥爷撵鸡,姥爷不敢撵鹅。

姥爷全力培养舅舅,一心想把舅舅培养成才,正是有了姥姥和姥爷的溺爱,才为以后舅舅的不幸埋下了伏笔,同时也葬送了姥姥的幸福,也葬送了全家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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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母亲姊妹三人到了出嫁的年龄了,大姨有一年秋收后村里组织挖河沟,大姨代替爷爷去挖河沟。

认识了一个男人,男人和我家不在一个县,两个人一来二去的就看对眼了,快到春节时,大姨就嫁到了百十里地的大姨夫家。

二姨长得漂亮,随姥姥的最多,大姨嫁人不到半年,二姨就跟来村里耍杂技的一个男人谈恋爱,姥姥和姥爷不同意,二姨就跟着这个男的跑了,从此,除了书信,很少回家。

我的母亲,到了出嫁的年龄,经媒人说和和,嫁给了隔壁村的一户人家,也就是我的父亲家。

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

母亲嫁的近了,姥姥家地里的活,家里的活,大部分都是父亲干。

因为父亲老实听话,又很能干,再加上三个女婿,就他一个人守在姥姥姥爷的身边。

所以,父亲也很讨姥姥和姥爷的喜欢,姥姥家的母鸡一天下一个蛋,姥姥隔一天让父亲吃一个,再隔一天让舅舅吃一个。

父亲有时候舍不得吃,就留给母亲,姥姥就说父亲:“她又不干重活,留给她吃干什么,你自己吃。”

为此,母亲经常说姥姥胳膊肘外拐。

舅舅上高二的那一年暑假,17岁的他跟着狐朋狗友一起去大堤上的河里洗澡,一番“扑腾”之后,几个狐朋狗友爬上来了,而舅舅却溺水身亡。

舅舅的身亡,不但为姥姥和姥爷带去了一辈子的痛苦,也让这个家整日沉浸在阴霾中。

姥姥受不了舅舅不在的打击,人也疯了。

整日都是坐在家的门槛上骂人,骂完人就是自言自语的唱歌,也不知道饥饿,经常处在一种亢奋之中。

更让人担心的是,姥姥有时候还会到处乱跑,一连两三天都不回家,她神志不清的也找不到自己的家。

每当这时,母亲和我父亲就会到处找姥姥,把姥姥找到后,就会把姥姥关在家里,防止她再次逃跑找不到。

我的姥爷,以前那么宠爱姥姥,满眼都是姥姥,可是如今再也看不到他宠爱姥姥的了样子了。

姥姥不管出走还是在家自言自语,对于姥爷来说,好像熟视无睹。

他经常拿着一根旱烟在院子里抽着,眼睛也变得浑浊起来。

母亲离娘家最近,母亲和舅舅的关系也最好,姥姥姥爷就把舅舅的离世全部归到了母亲身上。

因为那天下午,舅舅去河里游泳的时候,告诉了母亲,母亲阻拦了舅舅,但是没有阻拦住。

姥姥偶尔清醒的时候,就会骂母亲,骂的很难听。

母亲没有反驳,舅舅的离世,对于母亲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我的父亲是一个木匠,经常在各个村子里做木工活,有时候远一些,就不回家住宿了。

可想而知,母亲一个人在家忍受了多大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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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姥姥的病越来越严重了,村里人都怕姥姥。

姥爷也对姥姥不管不问,整日除了下地干活就是坐在家里发呆,有时候姥爷看见姥姥疯疯癫癫的样子,还有些嫌弃。

后来姥爷实在不想在家里待了,就借口走街窜巷收破烂去了。

从此之后,这个院子里整日就剩下姥姥一个人了,母亲也很少再来看姥姥了,偶尔改善生活的时候,会让我给姥姥端过来一碗饭。

姥姥还是认得我的,每次我过来送饭的时候,姥姥就会问我:“强子,你见顺子了没?顺子去哪里了?”

顺子是我舅舅的名字。

再后来,我上了初中后,姥姥全身上下瘦的皮包骨头,那双眼睛虽然睁着,但好像又看不见任何东西。

那时候,我的父亲已经不再外出做木匠了,他在村里让村支书批了一片空地,经营起了家具厂。

对于姥姥姥爷的现状,我的父亲很是心疼,那些年他整日在外奔波挣钱养家,实在是没有额外的心思去照看姥姥姥爷。

如今,父亲留在家里不再外出了,关于姥姥姥爷的养老问题,他开始了打算。

而在这时,姥爷却出事了。

有一天,姥爷拉着架子车出去拾破烂的时候,走到一个下坡道,坡陡路滑的,姥爷一下子摔在了沟里,第二天等路人发现的时候,姥爷已经去世多时。

母亲和父亲埋葬姥爷的时候,大姨和二姨也赶了过来。

大姨和二姨在姥爷的棺材面前哭的撕心裂肺,母亲没有哭,也许泪早已经流干了吧。

埋葬完姥爷之后,关于姥姥的去留问题,一家人坐在一起,特此开了一个家庭会议。

母亲说:“娘生了咱们姊妹三个,咱们不能不管娘,对于娘今后的养老问题,看看如何是好。”

大姨先说:“我还有三个孩子,你姐夫身体不太好,家里家外全靠我,我再把这个疯娘弄过去,我的日子更难了。”

二姨说:“我家也难,有时候吃饭都成问题,我和孩子他爹经常在外面打工,娘如果去我那,我就不能出去了,会毁了我这个家的。”

大姨和二姨都在推辞着,不过她们说的也是实情。

后来父亲就说:“既然你们两家有困难,那这个娘就由我家照顾吧,我也不图钱,就是觉得老人可怜,咱们都是有子女的人了。”

大姨和二姨沉默不语。

就这样,姥姥被父亲和母亲拉回了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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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姥姥到了我家之后母亲给姥姥烧了一锅热水,帮姥姥好好的洗了个澡,接着,母亲又给姥姥从里到外换了一身新衣服。

姥姥坐在堂屋门前,望着外面的田野,嘴里不断的念叨着:“顺子快回来了,顺子快回来了。”

这话语听着渗人,姥姥以前只要一说此话,母亲就不让姥姥说,而如今,母亲第一次没有阻止姥姥说此话。

母亲和父亲一日三餐的照顾着姥姥,有时候父亲还带着姥姥去县城或者市里的医院治疗。

也许是经过了治疗,也许是母亲和父亲给予了姥姥温暖,姥姥到了晚年的时候,头脑清醒了许多。

甚至姥姥有时候还会帮母亲扫一扫院子,只是姥姥的话依然很少。

姥姥92岁那年,在院子里走着突然摔到了,被父亲拉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说脑出血。

经过了一番抢救后,姥姥的命是救过来了,只是再也下不了床了,像个植物人似的躺倒了床上。

父亲和母亲不分昼夜轮流替换的伺候着姥姥,父亲为姥姥买营养液,一点点的喂到姥姥的口中。

母亲为姥姥擦洗身子,擦洗大小便,母亲和父亲像对待一个婴儿般宠着姥姥,姥姥在床上躺了半年,身上一点褥疮都没有,房间一点异味也没有。

半年之后,姥姥的生命到了终点,在姥姥回光返照的时候,姥姥紧紧的拉着父亲的手,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父亲也哭了。

姥姥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她紧握着父亲的手,说明了她心里其实很清楚,是在感谢父母为她做的一切。

父亲像一个儿子似的,为姥姥扛幡摔盆,送了姥姥最后一程。

埋葬了姥姥之后那天晚上,父亲一直坐到院子里不说话。

母亲上前扶着父亲的肩膀说:“我娘走了,是你给了我娘一个安稳的晚年,我替我娘谢谢你了。”

强势的母亲一向嫌弃父亲的软弱,如今,能说出这话来,可见,父亲对姥姥一点一滴的付出,母亲是看在了眼里。

父亲拍了拍母亲的手,没再说话。

姥姥曾经是一个多么漂亮的人,多么心高气傲的人,在舅舅去世之后,我的姥爷对她的爱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任由她自生自灭。

大姨和二姨纷纷找借口自顾不暇,我的母亲在姥姥面前受尽了委屈,也一度想放弃姥姥。

只有我的父亲,把姥姥视为自己的长辈,把姥姥接回家,犹如对待自己的亲生父母似的对待姥姥,才让姥姥能安享晚年。

如今的父亲,家具厂生意依然兴隆,而且扩大了厂房。

父亲如今已经七十多岁了,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的依然忙碌着。

父亲每年都会资助上不起学的孩子,甚至还自掏腰包为村里修了路。

我想,一定是父亲的善心才让父亲有了今天的成就吧。

从姥姥到我家之后,父亲和母亲也再也没有吵过架,如今,父亲和母亲的感情,比刚结婚时都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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