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赵婷婷
今年,欧洲两大最重要的经济体——法国和德国相继陷入了动荡的局面。据欧洲新闻台、《世界报》及法新社等媒体报道,继法国巴尼耶政府垮台后,12月16日,德国朔尔茨政府未能通过信任投票。20日,德国总统施泰因迈尔表示,他将在近日宣布是否会解散联邦议院(即议会下院)。这意味着,原定于2025年9月举行的德国大选可能提前至2025年2月23日。
“在联邦德国历史上,信任案的提出并不罕见,”北京外国语大学区域与全球治理高等研究院教授王建斌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施密特、科尔、施罗德等前总理也都曾面对过类似情况。但今年的情况尤为特殊。”在全球不确定性陡升的背景下,特朗普当选美国下一任总统、俄乌冲突持续、巴以冲突外溢扩散以及世界经济低迷等一系列事件,共同作用使得形势更加复杂。“12月16日的信任投票和2025年的大选结果不仅将决定朔尔茨个人的政治命运,也将决定作为‘欧洲一体化发动机’的德国能否走出危机,浴火重生。”
综合审视德国当前的政治局势、经济状况和社会生态,不难发现该国正站在一个关键的十字路口。王建斌分析指出,从政治角度来看,德国政党体系呈现出碎片化的趋势,这反映了该国政治生态的分裂现实。传统上,社会民主党和基督教民主联盟一直是德国政坛的中坚力量,但自2002年以来,这两大全民党的支持率一路下滑。绿党曾在上届选举中备受青睐,如今其民调支持率却近乎腰斩。
大党衰落的背后,是社会各阶层利益、诉求及观点多元化的自然体现,也是这些政党未能及时有效回应选民诉求的结果。最终,民众对现有政党失去信心,转向右翼的选择党或左翼的瓦根克内希特联盟等新兴势力。王建斌补充道:“在当前情况下,德国传统的第一、第二大党均无法依靠自身力量组成议会多数,从而拖累了国家的有效治理。”
在经济方面,王建斌教授指出,德国曾经凭借优秀的人才、低廉的能源成本和广阔的国际市场,在全球经济中占据优势地位。然而,受俄乌冲突和自身能源转型的影响,德国如今面临着用电成本激增的问题。根据巴伐利亚经济联合会的数据,德国工业用电价格是美国的2.5倍。高能耗行业如化工、钢铁和玻璃制造业等承受巨大压力,许多企业被迫迁移,导致德国产业“空心化”的迹象逐渐显现。此外,冗长的官僚主义审批流程和严格的企业尽职调查法规也加速了人才流失。2024年,德国有67.5万个职位无人问津。
王建斌分析认为,德国过度强调“债务刹车”政策,导致基础设施老化和投资不足;同时,对汽车和机械制造等传统行业的依赖,使得企业在创新方面表现欠佳。过去3年间,德国经济增长速度明显落后于美国和欧元区其他成员国。“德国已经从‘经济优等生’变成了‘蹲班生’。”他说道。
更深层次的社会问题也在困扰着德国。通过与多位德国学者交流,王建斌发现,“长年的优渥生活使德国社会的进取心大大减退”。二战后,德国人民发愤图强,创造了经济奇迹,成为全球第三大经济体。但随着社会保障水平超过劳动所得,人们的劳动意愿和创造力下降,企业家精神受到抑制,对新技术和新事物的兴趣减弱。“现在人们更多地追求福利、休假和闲暇时光。”王建斌说。经合组织2024年的数据显示,2023年德国人均工作时间为1342小时,为该组织成员中最短。在此基础上,德国工会进一步要求将法定工作时间从每周40个小时减少到35个小时。
在全球竞争日益激烈、颠覆性技术不断涌现的背景下,这种“懈怠情绪”的后果正在显现。波恩中小企业研究所的数据显示,2023年德国有17814家企业宣告破产,比上一年增加了22%。据德国《时代报》报道,德国工业的标杆企业——大众汽车公司计划大幅降薪并裁员3.5万人。
2021年10月26日,朔尔茨领导的社民党与自民党和绿党组成“交通灯”执政联盟,并承诺“勇于尝试、敢于进步”。现在看来,这些目标似乎并未完全实现。
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如何引导民众走出安逸的环境?如何提升企业竞争力和创新能力?如何在转型的“十字路口”找到正确的方向?这些都是德国下一届政府面临的艰巨考验。
“危机关口,德国急需一个能够提升全民向心力且有坚定行动力的政府,以帮助国家克服危机、重拾旧日辉煌。”王建斌表示。
德国民众期待新政府能采取措施克服官僚主义,加大对基础设施、教育及数字化领域的投资,降低能源价格,强化德国的经济区位优势,并有效管理移民问题,使德国能够在经历转型阵痛后浴火重生。对于下一届德国政府而言,“重振经济发展,回归增长路径”迫在眉睫。王建斌强调,新政府需着力增强社会驱动力,充分调动各方积极性,提升社会活力,同时鼓励科技创新和商业模式革新,为企业注入新的发展动能。
随着“特朗普2.0时代”的临近,欧洲需要将安全重新掌握在自己手中。如何平衡好安全、发展和应对气候变化之间的关系,对德国新政府来说是一项巨大的挑战。王建斌总结道。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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