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被全民关注且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很多人都思考过为什么会这样,并总结出以下几点原因。

首先,我们的研究本质上属于跟风和继承,哪里热门就潮水般涌向哪里。

所有人的研究工作无非源自以下几方面:

一是继承师门学说,将博士研究工作发扬光大,特别是海龟派,带着一堆JACS、Angwante,甚至NSC归来,不借助师门的东风多发几篇高水平论文,名利双收,那不是傻么?我们不能怪他们势利,当今政策导向下,人都是趋名逐利的;

二是来源于各种会议和交流报告,一旦获悉某些前沿理念,便如获至宝,赶紧回去研究,以便先他人一步抢占前沿阵地,多发几篇论文

三是通过最新发表的论文了解热点研究,然后依葫芦画瓢,一个藤上七个瓜,个个都是葫芦娃。你用桔子皮烧了碳,我接着用橙子皮烧碳,然后大家依次用橘子皮、柠檬皮......苹果皮、大蒜皮烧碳。敢情天下有多少种皮,就可以烧多次碳。然后调节碳层的尺寸形貌,各种介电储能……生生不息,乐此不疲。

这一类研究,本来就是以发论文为终极目标。同时由于科研导向原因,在过去的几十年,我们一直以论文的影响因子、发表篇数、引用次数、还有H指数来论英雄。这诱使更多的人加入论文大军。

也许,这中间的一些人最初是想脚踏实地,做一番于国于民于己有利的研究工作。结果发现干着、干着,在高校都没有立足之地了,于是被迫加入论文灌水大军,毕竟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试想,在这种跟风追热点、唯论文论的科研生态环境下,怎么可能出现重大原创性成果?

唯论文论的破坏性大家都清楚。只是即得利益者不愿意改变游戏规则,有心者无力改变游戏规则,大家就只有继续走论文发表道路,坚持到底。这也是为什么自从2020年以来,国家三令五申禁止唯论文论,但网上却出现不少反对声音,高校依旧我行我素的根本原因所在。

其次,我们的很多研究工作都是皇帝的新装,带有极强的自我娱乐性和欺骗性。

科研人员为了评职称、申请基金、缓解科研院校的考核压力,无法静下心来将一些前瞻性工作细嚼慢咽,而是快餐式饕餮,以便早日发表论文。

虽然绝大多数研究工作看上去是基于前面的重要研究开展的,但究其本质只是换了件漂亮的外衣。就像钙钛矿掺杂,几十种稀土、碱土元素轮番用来掺杂,一轮掺杂完了就两种、三种……排列组合。组合无穷尽,论文无止境。

石墨烯也是这样被玩坏的。所以网上有诗云:实验是王道,理论靠创造,思路不清晰,加点石墨烯。投稿不顺畅?涂点钙钛矿!青年英才路,实验换元素。若问啥意义?盘古开天地!这也许是中国论文大军最真实的写照吧?

后来,某外国学者实在看不下去了,在ACS Nano上发了篇论文《难道鸟屎都能提升石墨烯催化性能?》,用来讽刺啥破烂玩意都被用来做科研发论文。只是讽刺有用吗?目前看来完全没用。大家一边笑着谈论这篇“鸟屎”文献的趣味性,一边继续疯狂掺杂发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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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领域差不多都是这样子的快餐研究,你说能出现原创性成果吗?

再者,我们的很多研究不仅没有解决已经存在的重要问题,反而又创造出新的问题。

例如某个重要研究存在缺陷,按理大家应该先努力将这个缺陷解决,然后继续下一步的研究。但大家估算一下时间成本和交际成本后,觉得这样做的话风险太大,可能会得不偿失,毕竟那些缺陷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解决,甚至会得罪原作者和审稿人,导致论文被拒。因此大家在论文中往往对这些研究中的明显缺陷避而不谈。

遗憾的是,当大家刻意避开问题的同时,又不可避免地创造出一堆新的问题。就像生物可降解塑料,大家明知道让塑料降解成水和二氧化碳是镜花水月,但大家心照不宣,避而不谈,然后设计各种降解条件,夸大自己的降解效果。

但实际上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些塑料到底降解成了什么,降解组份对环境有没有破坏性。大家也不想知道答案,因为弄清楚这些的时间成本太高,而且不一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

但实际上搞清楚这些才是最重要的研究工作,因为只有当你了解了这些,你才能知道降解组份会不会对土壤、地下水产生污染,会不会对动植物带来潜在危害,然后你才能谈论降解的可实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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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开实干去空谈理想,试想这样的研究工作能产生有用的成果吗?这样的论文又如何能写在祖国的大地上?

当然作为一个科研工作者,我非常赞同发展可降解材料,而且万分希望我们用的高分子材料都能快速完美降解,这一点毋庸置疑。

当然,全世界有很多人都在乐此不疲地这么干,只不过国人多力量大,影响更大一点、性质更恶劣一点。

还有些更狠的角色,直接修改原始数据,精选电镜图片,或者图片误用,然后编一个5000年史上最美的神话,发一篇惊世骇俗的论文,没准一不小心评上了院士杰青,再不济弄点小酒喝喝,小帽戴戴,实在不行就老老实实做几年人。

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以上这几点科研人员大抵都明白的,所以很多时候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研究成果的真实性,又何谈什么产业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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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敢相信,就是这些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他们居然都用来申报各种自然科学奖、各种帽子头衔,甚至去忽悠企业合作。也许是时间久了,多少有点遗忘吧?

以上这些都只是是表象,还有一些深层次的原因,却很少有人去思考。

的确,很多人是怀着急功近利的心情去水论文的,但有时水出来的论文未必真的很水。可能正好相反,一个人自觉很“水”的论文有可能是另外一些人梦寐以求的灵丹妙药。

国外的一些仪器公司、生物制药公司可能就受你的启发,解决了一个困扰他们多年的问题,甚至得以开发出新一代医药和仪器设备,而你却一无所知。这是多么的讽刺啊!

多年前的一天,一个做仪器的朋友对我说,你们那里谁谁的工作很不错,我按照他的论文改进了仪器,成本从30万降到了10万。只是当我回来和这位老师说起这事时,他完全忘记自己曾经发过这么一篇论文。也许发表的论文太多了,遗忘也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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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我们的那些“水文”全部发在国外杂志上,国内企业的科研人员一般不会看,或者没有看到,白白为国外公司做了嫁衣裳。这几年我们强调把国产杂志做大做强,结果新增了上百本国产SCI,但基本都只发表英文论文,其本质还是自娱自乐。

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那就是产学研的脱钩。我举一个高分子行业的例子,实验室制备高分子尼龙6,一个四颈圆底烧瓶,配一根温度计、一个搅拌器、一个冷凝管,加入相应的原料,然后氮气除氧,升温到250℃反应一段时间就可以获得品质不错的尼龙6聚合物。

没错,反应设备就是下图这个样子,只是缺少一个搅拌器和加热炉子,也没有放入原料。

很简单吧?但是呢,这个反应是在烧瓶中进行的,物料不流动,简单加热即可。而在工业生产装置中,它是采用大型聚合釜连续生产尼龙6的,物料在反应釜里面是从上向下连续流动的,你必须根据物料的反应特点选择分段加热或者移热(看看下面这幅工艺流程图就明白了)。

此外,你还需要还要考虑反应釜中物料的粘流态变化,以及中心流速远远大于边缘流速等问题。这就涉及到工程放大过程中的工艺设计和设备、仪表的选型。其中一个环节没处理好,产业化的使命就结束了,或者得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重新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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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工程放大是化工专业的工作,很多化工老师一辈子靠着教材上课为生,连工厂的大门都没进过。更何况对化工并不精通的高分子老师,再说就算他们走进了工厂的大门,又能搞清楚DSC和DCS的区别吗?知道如何通过径向混合解决中心流速和边缘流速的差异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没有化工、设计等专业技术人员的合作帮助,这些论文就只能写在纸上,永远都不能在田野中生根发芽。所以一个人在实验室开发出一个新产品也许不难,难的是将其成功产业化。

在这种科研和产业化严重脱节的生态环境下,高校科研人员除了发论文,又能做什么呢?

那该如何去解决这个问题呢?我的想法是:

有心把论文写在祖国大地上的那些科研工作者们,你们得主动走到田野中去看看,深入到化工生产一线去实践,在那里呆上一年半截,搞清楚化工生产的特点和实验室制备的区别,尽可能在设计产品方案时规避产业化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

这样才能够事半功倍,才是真正的产学研。特别是,多数人必须牢记强国兴邦的使命,淡泊名利,静下心来去思考什么才是国家和社会需要的科研。

而高校必须承担这样的引导和扶持责任,鼓励大多数人沉下心来研究,同时必须给出一片水草丰盛的土壤。唯有这样,我们的科研成果才能真正落地生根、强国兴邦。

否则,脱离土壤,万物都无法生长。

文章来源:学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