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肖云峰,1968年生于浙江温州。1986年入伍前,我在一家机械厂当钳工。那年冬天,我背着行囊,怀揣着对军营的憧憬,来到南京军区装甲师新兵连。寒风呼啸的军营里,处处都是紧张的训练声和嘹亮的口号声。
新兵连的班长叫梁铁军,东北人,28岁,参加过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曾获二等功。第一次见他时,他正在训斥一个新兵。虽然个子不高,但那股子英气和威严让人不敢直视。他的光荣历史在新兵连里广为流传,据说在战场上曾经单枪匹马炸毁过敌方一个弹药库。
入伍第一周,我就成了他的"重点照顾对象"。每次列队,他都会站在我面前:"肖云峰!你他娘的给我挺直了腰杆!看看你那德行,像个什么样子!"队列训练时,其他人都结束了,我还要被他留下加练。武装越野、单杠、战术动作,处处都有他严厉的呵斥声。
我恨透了这个班长,晚上经常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但让我更恨的是自己的无能。每次训练到后半程,我总会浑身发抖,冷汗直流,动作变形。别人以为我是体力不支,其实是旧伤发作。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只有我自己知道。
1985年夏天,我在机械厂遇到一起事故。车间突发大火,我为了救一个被困的老师傅,背部被滚烫的机油严重烧伤。那场意外虽然保住了性命,却留下了一大片伤疤。为了圆从军梦,我硬是瞒过了体检。每次洗澡,我都是最后一个去,就怕被人发现。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一个深夜。那天训练特别苦,天气又特别冷,我疼得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偷偷爬起来去医务室要止痛药。没想到在走廊撞见了梁班长。
"你小子半夜鬼鬼祟祟干什么?"他厉声问。我强忍着疼痛说没事,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拽住。当他看到我被汗水浸透的背心下的伤疤时,整个人愣住了。他的目光变得异常复杂,既有震惊,也有心疼。
我以为自己完了,肯定会被退伍。但他只是默默地放下我的衣服,说了句:"明天早上五点,到训练场来找我。别迟到。"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看见他已经在训练场等着。寒风中,他脱下上衣,我惊讶地发现,他的后背竟然也有一道狰狞的伤疤,比我的还要可怕。
"1979年,在老山前线,为了掩护战友撤退,被燃烧弹击中。"他平静地说,"医生说我这辈子可能都当不了兵了,但我偏不信。"说着,他做了个标准的单杠引体向上,"看好了,受伤的部位要这样用力..."
从那天起,他开始教我一些特殊的训练方法。如何在疼痛时调整呼吸,如何在体力不支时找到平衡点,如何在寒冷中保护受伤的部位。每天早上,我们都会提前一小时开始特训。他手把手教我动作要领,毫无保留地传授他的作战经验。
但在训练场上,他对我比以前更严厉了。"就是因为你有伤,所以更要加倍努力!当兵就要有当兵的样子!"他常说这句话。渐渐地,我开始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他不是在折磨我,而是在帮我变得更强。那些加倍的训练,是他给我的特殊关照。
半年后的一次野外拉练中,我们连队遭遇了特大暴雨。在一处山坡,一名战友被山洪冲倒。我不顾自己的伤势,冒着大雨跳下去救人。虽然最后背部的伤差点复发,但我救回了那名战友。
事后梁班长破天荒地请我喝了半瓶二锅头。他说:"小子,你做得对。当兵不是为了保护自己,是为了保护别人。"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眼眶发红。
新兵连结业前的最后一次考核,我拿到了全连第二名的好成绩。格斗、射击、战术动作,每一项都远超及格线。梁班长破天荒地夸了我一句:"小子,没给咱们班丢人。"
1987年春天,我被分配到装甲团。离开前,梁班长告诉我:"记住,伤疤不是你的弱点,而是你的勋章。它提醒着你,生命中最宝贵的不是所谓的完美,而是永不服输的意志。"
1988年,我光荣入党。1990年,在一次重大演习中,我凭借过硬的技术和顽强的意志,获得了团里的"标兵"称号。这些成绩里,都有梁班长当年的严格训练。
1995年,我因为表现优秀被选送到军事学院深造。临行前,我特意回到原部队看望梁班长。他已经升任连长,却依然保持着当年的严厉作风。看到我时,他笑着说:"就知道你小子能行。"
多年后,我偶然得知,梁班长其实一直在默默关注我的成长。他告诉战友:"那小子像极了当年的我,倔强,不服输,骨子里透着一股子韧劲。"
人们常说,新兵最怕遇到严厉的班长。
但现在想来,那些最严厉的长官,往往是最用心的引路人。他们用看似苛刻的方式,帮我们蜕变成真正的军人。
那些被训斥的日子,那些咬牙坚持的时光,都化作了永恒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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