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走了。
站在村口的路灯下，我回头望了一眼住了三十多年的家，心里没有一丝留恋。
那是一个装满了回忆的地方，但更多的是疲惫和无奈。
房间的灯光透过窗户洒在院子里，隐约看到建国搀扶着母亲，从沙发上慢慢站起来。
十岁的阳阳坐在一旁玩着手机，看到这一幕，他抬头喊了一声：“奶奶。”
我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心里五味杂陈。最终，我转身走向村口停着的那辆小巴车。我知道，建国很快会发现我留在桌上的字条。
字条上的话简单明了，却承载着我内心深处许久的挣扎与决绝：“建国，我走了，别找我。”
在车子驶离村庄的那刻，我看着越变越小的村口，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不是不爱这个家，我只是太累了。
22年的打工生涯，10年的带孙生活，我从未为自己活过一天。
可如今，这压得我喘不过气的生活让我明白：如果我再不离开，可能会永远失去自己。
我22岁那年嫁给了建国。
那时候，他是村里少有的有工作的年轻人，个子高高瘦瘦，说话时总带着点腼腆的笑。
我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站在村口，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手里还抱着一本书，阳光洒在他身上，显得格外英俊。
那一刻，我心里怦然一动，觉得他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
可我没读过书，父母只想着赶紧把我嫁出去，好换取一点彩礼补贴家用。
婚礼那天，我穿着母亲借来的红棉袄，坐在床上听着外面热闹的鞭炮声，心里却说不出的复杂。
建国轻轻掀开我的红盖头，看着我羞涩地说：“秀英，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我当时信了，也愿意相信。
婚后第三年，建国进了城里的工厂上班。
我则留在村里种地、照顾孩子。
那时候，日子虽然清苦，但我觉得也算得上幸福。
每天早晨送小强上学，白天忙完地里的活，晚上等建国从城里回来，我们一家三口简单吃顿晚饭，日子虽然平淡，却很温馨。
可是，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年，建国忽然对我说：“秀英，你也去城里打工吧，咱家盖房子、供孩子念书都缺钱。”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平淡，但我却听出了其中的无奈。
于是，我把五岁的儿子交给公婆照顾，独自去了城里的纺织厂。
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家，第一次见识到外面世界的复杂与残酷。
纺织厂里的日子简单又机械，枯燥得让我有时想哭。
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晚上十点才能下班，手上的茧越来越厚，腰也慢慢开始酸痛。
但每个月攒下的几百块工资寄回家的时候，我心里总会觉得安慰。
公婆时不时写信来，说小强很听话，让我放心。
我信了，也以为这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可我没想到，这种“放心”很快被打破了。
儿子15岁那年，公公突然去世了。婆婆因为受了刺激，身体变得每况愈下。建国在电话里对我说：“秀英，回家吧，孩子和妈都需要人照顾。”
我没多想就辞了工作，回到了家。
回来后才发现，一切早已不同。
儿子已经变得桀骜不驯，学校打架成了常事。
他眼里没有了对父母的敬畏，只有叛逆和冷漠。
婆婆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难伺候。
她常常对我说：“秀英，你一天到晚除了做饭洗衣服，还能干啥？”
我心里委屈，但想着她年纪大了，忍忍也就过去了。
小强大学毕业后结了婚，工作去了外地，很少回家。那年，儿媳怀孕了，生产后没满月，她就不得不跟小强一起去城里打拼，把小阳阳留给了我们。
我以为带孙子不过是几年事，没想到一带就是十年。
从阳阳出生到上小学，我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记得有个冬天的夜里，孩子突然发高烧，我背着他跑了三公里到村卫生所，满脸是汗，双腿冻得发抖。
孩子上幼儿园的时候哭闹不止，我蹲在教室外一整天，怕他害怕。
孩子生病不吃饭，我一口口喂到他吞下去。
这些我都不怕，我怕的是建国的不理解。
“秀英，你别总抱怨，带孩子是咱们做爷爷奶奶的本分。”他每次都这样说。可他一天到晚在田里忙，阳阳的衣食起居全是我一个人操心。
从儿媳的电话里，我听到了感激，可从建国的嘴里，我听到的只有理所当然。
直到婆婆被接回家，我彻底崩溃了。
婆婆82岁了，行动不便，吃饭、洗澡都需要人照顾。
建国说：“妈这么大年纪了，不能让她一个人住老房子。”于是，他把婆婆接到了我们的小平房里。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变成了两头忙：一边伺候婆婆，一边照顾孙子。
婆婆晚上睡不好觉，半夜喊我起来给她倒水、扶她上厕所的事成了常态。
阳阳正值青春期，开始学着顶撞我，有时还发脾气砸东西。
我和建国吵过几次，每次都没有结果。他总是用一句话堵住我：“她是我妈，辛辛苦苦帮我养大，操劳了这么多年，你就不能为她尽点心？”
这句话像一把刀，扎在我的心上。是啊，婆婆养了他这么多年，可是谁来关心我呢？
那天晚上，我终于决定离开。
我在县城租了一间小房子，住下来后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每天早晨起来，我会去菜市场买些新鲜的蔬菜，回来给自己做一顿简单的早餐。
上午的时候，我会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翻翻杂志。
下午去小区附近的公园散步，和一群老太太聊聊天。
有时候，我会接到阳阳的电话，他问我：“奶奶，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总是笑着说：“阳阳，奶奶现在住得挺好呢，以后你放假了来看我吧。”
建国也来找过我一次。他站在门口，低着头说：“秀英，跟我回去吧，妈离不开你。”
我看着他，语气平静：“建国，我不是不管这个家，是我想为自己活几年。”
有人说：“女人的一生，最容易忘记的就是自己。”我终于明白，不管为家庭付出多少，最重要的，还是别忘了自己。泰戈尔曾写道：“你若不爱自己，谁会真心爱你？”这句话让我深有感触。
我不恨他们，我只是想做回自己。或许有一天，我会回到那个家；或许不会。但至少现在，我过得很轻松，很自在。
我终于明白，人生的下半场，不是为别人活，而是为自己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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