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人民日报海外版
岐黄学者魏玮:
从“肠”计议,守护“第二大脑”(健康中国 奋发有为)
本报记者 卫 庶 王美华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24年12月27日
第 09 版)
魏玮(中)等项目完成人参加全市(北京市)科技大会时合影。
(采访对象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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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一则获奖消息引发了广泛关注——由首届岐黄学者、中国中医科学院望京医院脾胃病(消化)科主任魏玮主持完成的“常见功能性胃肠病‘脑肠同调’新治则及疗效评价方法”荣获北京市科学技术进步奖一等奖。2019年新版《北京市科学技术奖励办法》发布以来,该项目是唯一获得此奖励一等奖的中医药临床类研究。
什么是“脑肠同调”?大脑与肠道之间存在怎样奇妙的关系?本报记者就此采访了魏玮。
胃肠道是人体的“第二大脑”
一紧张就想拉肚子,生气时常感觉肠胃不舒服,吃美食时会感到心情愉悦,而饥饿时脾气变得暴躁……日常生活中,不少人都有过这样的体验。
“其实,胃肠道不仅是消化器官,还是情绪的表达器官,它可以反映并影响我们的心情状态。”魏玮介绍,西医在情绪方面主要关注焦虑和抑郁两个维度,中医则将情绪分为“七情六欲五志”共18个维度。其中,“七情”分别为喜、怒、忧、思、悲、恐、惊。中医传统理论认为,五脏与情绪紧密相连,适度表达情志有益身心健康,但过度则易伤身。
“《黄帝内经》提出,‘胃不和则卧不安’,也就是说,胃肠不舒服就会出现休息不好的表现;相反,休息不好也会导致胃肠不舒服。”魏玮表示,它实际上强调了消化系统与中枢神经系统之间的紧密联系。
这一理念与现代医学研究不谋而合。
国际上,1998年,“第二大脑”概念出现,胃肠道又被称为“腹脑”“肠脑”,即肠管和肠道神经系统、肠道微生物形成人体的“第二大脑”。2012年,“脑-肠-微生态轴”理念被提出,研究者认为脑肠间存在双向交互作用。2016年,国际功能性胃肠病的权威专家组织罗马委员会提出,脑肠互动异常是功能性胃肠病发病的共性病理机制。
“这个‘第二大脑’与我们的主脑——大脑之间有着复杂而密切的联系,形成了一个被称为‘肠脑轴’的系统。在这个系统中,大脑和胃肠道能够相互传递信息,使得大脑能够影响胃肠道的功能,而胃肠道也会反过来影响大脑的功能,包括人们的情绪。”魏玮表示,对应到临床诊疗实践,治疗相关疾病不能只从单一的消化系统或者单一的中枢系统出发,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而要想办法两者兼顾、同时治疗。
在临床实践中,一些消化系统疾病不仅诊断具有挑战性,疗效也欠佳,如胃食道反流病、慢性萎缩性胃炎、功能性消化不良、炎症性肠病等。魏玮介绍,对此,西医没有很好的应对办法,而中医虽然有办法,但缺乏循证医学证据,换言之,中医治疗疗效的指标体系亟待建立完善。
于是,魏玮带领团队在传承中医药传统优势的基础上,结合多年临床实践,结合“脑-肠-微生态轴”科学内涵,提出了“脑肠同调”的治疗理念,它强调通过调节肠道健康来改善大脑功能,反之亦然。
“脑为神明之枢,主宰人体的生命活动,即中枢神经系统,是主管全身知觉、运动和思维、记忆等活动的器官;肠为脾胃及大小肠,统指消化道;调,指让机体达到‘和合’的和谐状态,包括内服、外治、心理疗法、运动疗法等。”魏玮介绍,“脑肠同调”主要体现在中枢对情感、认知等的调节以及借助脑-胃-肠轴对消化系统的调节。
“肠病要治脑,脑病要治肠”
为了验证“脑肠同调”这一理念的有效性,魏玮带领团队进行了大量基础实验和临床研究。临床研究证实,中药能够同时作用于中枢和消化系统,发挥治疗作用,脑肠同调可以实现脑病治肠、肠病治脑,具体治法包括辛开苦降调枢法(治疗功能性消化不良)、温肾健脾调枢法(治疗腹泻型肠易激综合征)及调枢启神法。
“消化系统疾病难治之处就在于其病理生理机制复杂,是跨器官、跨脏腑类的疾病。我们提出‘脑肠同调’,就是同时治疗中枢神经系统与消化系统,我们有自己原创的手段、方法、实验数据和临床试验等。”魏玮表示,中医的“脑肠同调”思路体现了整体观念和辨证论治的特色,从循证医学角度探究了压力、焦虑、抑郁等情绪与功能性胃肠病的密切关系,也得到了临床验证,它是东西方医学交融互鉴的结果,也为消化系统疾病的多维度诊疗开辟了新的途径。
2022年9月,以“基于多学科视角的‘脑-肠-微生态’前沿与技术”为主题的香山科学会议第733次学术讨论会在北京召开。据介绍,香山科学会议是中国科学院和科技部高级别的闭门研讨会,来自国内20余家单位的多学科、多部门的40余名专家学者应邀参加了会议。魏玮被聘请担任此次会议的执行主席,他在报告中表示,“脑-肠-微生态轴”关键环节在中医药疗效机制中的作用是未来“脑肠同调”理论与实践的重点研究内容,也是中医药在胃肠病领域中的重要发展方向。
以此次“常见功能性胃肠病‘脑肠同调’新治则及疗效评价方法”项目为例,团队首次基于“概念-领域-方面-条目”四级结构,创制了中西医诊疗评价量表体系;建立了功能性胃肠病、肠易激综合征医生报告的症状量化推荐表单,完整构建了功能性胃肠病医生、患者报告结局复合评价体系。临床研究显示,该体系具有良好的信度和效度。
“这个奖(北京市科学技术进步奖一等奖)是对我们团队工作的认可,我们感到非常荣幸和自豪。”魏玮表示,团队目前还在做进一步的探索性工作,比如提出“脑病要治肠”,癫痫、抑郁症、阿尔兹海默症、健忘症、孤独症等,都可以通过治疗肠道获益。当前,他们正在和国内顶尖研究团队合作,以这种思路治疗阿尔兹海默症,已经有见效的患者。
“目前针对胃肠疾病,我们有两大研究重点。”魏玮介绍,一是功能性胃肠病,中医药在治疗上有着不可替代的优势。这类疾病发病机制复杂,涉及人体多个系统,如果只从胃肠系统来治疗,效果有限。中医主张采取个性化治疗,整体调节,通过多靶点发挥作用,团队目前正在做研究,希望把其中的机制讲清楚、说明白。二是重大疑难疾病,例如在消化道肿瘤防治方面,团队通过中医药的研究,初步证实中医药在防止胃癌从萎缩到肠化阶段发展中的有效性。目前,团队正在进行更深入的研究,以进一步探索中医药在胃癌防治中的作用。
中西医结合要做好“加减乘除”
近年来,消化系统疾病诊疗技术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胃肠内窥镜及磁控胶囊内镜等技术、设备的出现和应用,不断为人类打开认识消化系统疾病的窗口。
“中西医两种医学是从不同的维度去研究患者的同一个疾病,各有优缺点。”魏玮介绍,西医对人体和疾病的认识,以“还原论”为主要方法,借助于现代科学仪器的发明,从器官、组织一直认识到细胞、基因等,西医重视检测指标,注重疾病的病因和结果,但有时难以全面还原到人体整体;而中医讲究“系统论”,擅长从整体看疾病,但存在不确定性、随机性,有时重复性较差。
本科学中医,硕士学西医,博士又回到中医,这是魏玮从医之路的轨迹。在他看来,中医和西医是两门不同的技术,但都是为了治病救人,医生最好都精通。
“临床医生看病,既要有还原论思想,更要具备系统论思想。”魏玮说,在临床中,他的诊疗流程是这样的:首先必须明确西医和中医的诊断,只有在明确诊断的前提下,才会给患者提供相应的治疗方案,然后该做内镜的做内镜,该用西药的用西药,该手术的手术,该中医调理的中医调理,将中医和西医的优势有机结合,以达到最佳的治疗效果。
“中医和西医应该相互融合、相互借鉴,而不是对立排斥。如今,这两种医学已到达了一个非常好的交汇点,尤其对于重大疑难疾病,中西医结合是一个绝佳的融合方式。”魏玮强调,每种医学都有其长处和短处,中西医结合是基于不同团队长期合作的成果,并非简单的“拉郎配”,也不是攀高枝,没必要争论孰强孰弱,而应以患者利益为核心,将中医和西医的优势相结合,为患者提供更好的医疗服务。
在魏玮看来,中西医结合的难点在于如何将两种医学体系有机地结合起来——西医有西医的优势,例如精确的诊断和手术技术;中医也有中医的特点,比如整体观念和个体化治疗,但要将两者结合起来,需要深入的研究和临床实践。
“例如,我们团队正在做的大肠息肉防治研究,就是结合中西医的优势来进行的。”魏玮介绍,大肠息肉是大肠癌的重要前兆,90%的大肠癌来源于大肠息肉。西医通常通过肠镜切除息肉来预防大肠癌,但息肉容易复发,这让患者和医生都陷入焦虑。这时,中西医结合的方法就显得尤为重要,“我们正在通过中药调理和药效物质基础的研究,探索防止息肉复发的有效方法,并深入研究其作用机制和靶点。”
“在中西医结合的治疗中,我们要做好‘加减乘除’的工作。”魏玮解释,所谓加法,就是中医与西医相结合,要最大限度地增强患者的获得感;减法,是要最大限度地减轻患者的就医痛苦、降低医疗费用;乘法,是要最大限度地扩大中西医结合的效果;除法,则是要找到中医和西医这两种不同学科之间的最大公约数,使它们能够更好地协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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