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水管生产厂商东莞航城建材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航城公司”）负责人王先生反映，有海南养鱼户和香蕉种植户（以下简称“两农户”）从经销商处购买航城公司生产的水管，使用过程中水管破裂。此后，两农户分别先后两次将航城公司及经销商告上法庭。
水管其中一处破裂口。受访者供图
然而，前后两次诉讼的结果大相径庭。前诉二审，海南省第二中级人民法院（简称“海南二中院”）认为，两农户鱼和香蕉苗的死因与数量均无法证实，无法证明其与航城公司产品质量的关系。但经过后诉二审，海南二中院却又判决，航城公司需对两农户的水管购置、安装费用承担相应责任。此外，对于鱼和香蕉苗的死亡，航城公司也应承担20%的责任，总赔偿金额接近150万元。
后诉二审判决书显示，上述判决的重要依据是，航城公司生产的水管未能满足国家推荐性标准。对此，王先生表示，该标准是国家推荐性标准，并不对企业做强制要求；事实上，涉案产品依据的是企业自身的标准生产，且该标准已在相关部门备案并对外公布。此外，两农户均无法提供其损失的具体情况。王先生认为，不能将农户损失简单归咎于水管的质量。
相关律师告诉南都·湾财社记者，推荐性国家标准仅推荐企业执行，但在具体案件中，应根据具体情况和证据来确定企业的责任程度。
前后两次诉讼，判决结果大相径庭
2021年8月，航城公司被告上法庭（简称“前诉”）。起因是，香蕉种植户胡某某和养鱼户王某某购买了航城公司水管，在使用过程中，供水管道破裂，产生了纠纷。
香蕉种植户胡某某原告的前诉一审判决书显示，胡某某于2020年9月至2021年5月，从经销商处购买涉案给水管价款共计8.44万 元。2021年7月，水管破裂，胡某某称，种植的大量香蕉苗缺水而死，要求航城公司按照赔偿其香蕉苗损失费、水管安装费、挖机费等费用共计约189万元。
养鱼户王某某的前诉一审判决书也显示，于2020年底至2021年初，王某某从经销商处购买涉案给水管，共计14.80万元。王某某在判决书中称，2021年7月，水管破裂，导致养殖的13000斤东星斑鱼大量死亡，要求航城公司按鱼的出售价格赔偿其损失260万元。
王先生在收到水管破裂的消息后来到香蕉种植现场，发现仍有香蕉树正常生长。受访者供图
值得注意的是，胡某某和王某某均是从同一经销商叶某某处购买的管材。王先生表示，航城公司的水管是直接供货给叶某某。事发前，公司并不清楚这批管材的销路和用途，管材的安装也并非由航城公司负责。叶某某则对南都·湾财社记者表示，自己在销售中并未夸大宣传。
前诉一审中，据海南省乐东黎族自治县人民法院（以下简称“乐东法院”）查明，两案中农户均无法提供香蕉苗死亡和鱼死亡的确切证据，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鱼死亡、香蕉苗死亡与水管破裂有因果关系，均未支持农户的诉求。二审中，海南二中院也维持了一审的判决结果。
2024年5月，上述案件再次开庭（简称“后诉”），判决结果与前诉大相径庭。乐东法院一审判决结果显示，航城公司应对农户胡某某和王某某的水管购置、安装费用承担相应责任。此外，对于鱼和香蕉苗的死亡，航城公司也应承担20%的责任。二审均维持一审判决结果。
后诉二审也维持了后诉一审判决。海南二中院二审判决认为，航城公司需对两农户的水管购置、安装费用承担相应责任。此外，对于鱼和香蕉苗的死亡，航城公司也应承担20%的责任。据王先生提供材料，航城公司需要对两农户的赔偿金额将接近150万元。
水管质量是否符合国家推荐性标准成为判决依据 厂家认为存争议
南都·湾财社记者注意到，前诉和后诉判决结果不同的关键点在于，后诉中，两农户均出具了针对航城公司水管的检测报告。检测报告显示，依据国家标准GB/T10002.1-2006《给水用硬聚氯乙烯(PVC-U)管材》约定要求，案涉管材的密度、液压试验、以及平均壁厚的测量结果均不符合要求。正是依据这一报告，后诉一审均判定航城公司水管质量不合格，公司应对农户损失承担一定的责任。
受访者供图。
航城公司生产的管材质量是否符合国家推荐性标准？王先生告诉南都·湾财社记者，“这个标准本就是国家推荐性标准，并不强制要求企业执行。事实上，航城公司也从未声明其管材满足这一标准。经销商可能在销售过程中对农户有欺诈，但这并非航城公司的责任。”
同时，航城公司认为，这批管材也并非无标准可依。王先生表示，案涉产品生产中所依据的是航城公司的企业标准。其法律依据来自我国《产品质量法》第十四条，其中规定，企业根据自愿原则，可以向市场监管部门认可的认证机构申请企业质量体系认证。
“国家、省、市三级均对我们农用管材产品的企业标准进行抽检。我们将这些合格检验报告提交给法院，但法院认为这无法对抗农户提供的检测报告。”王先生表示。
广东合邦律师事务所律师肖锦阳告诉南都·湾财社记者，国家实行企业标准自我声明公开和监督制度，企业应当公开其提供产品所执行的强制性标准、推荐性标准、团体标准或者企业标准的编号和名称，还应当充分公开包含产品、服务的功能指标和产品的性能指标等有效内容的企业标准文本。“若因产品存在缺陷造成他人损害，生产者应当承担侵权责任。”
河南泽槿律师事务所主任付建认为，如果企业依据自身已备案的企业标准生产水管，并且该标准没有违反相关法律法规，那么在农户无法证明其损失是由水管破裂造成的情况下，企业可能不会直接负责农户的损失。
“但如果农户的损失确实是因水管破裂所致，企业应在其标准范围和水管质量上对损失承担责任。这种情况的具体判断需要考虑具体的法律规定、事实情况和证据。”付建表示。
农户具体损失难认定，法律人士分析
换言之，相关专家及律师认为，在国家推荐性标准下，若造成农户损失的原因确为水管破裂，则企业应对两农户的损失应承担一定责任。
根据前诉一审判决书，养鱼户王某某称，曾购买东星斑鱼苗10万条用于养殖，航城公司的水管破裂后，致13000多斤东星斑鱼死亡。
王某某案前诉一审判决书中记载，根据王某某出具的公证书，2021年7月公证人员先后两次勘察到三处、两处水管漏洞，但除农户口供外，并未勘察到东星斑鱼的死亡情况。同时，乐东法院查明，直到2021年8月，涉案的池中仍有活鱼。
类似的情况也出现在香蕉种植户胡某某一案中。据胡某某前诉一审判决书，涉案香蕉苗共计19万株，因给水管破裂，部分香蕉苗枯死。公证书则显示，2021年7月，公证人员也勘察到管材出现三处缺口，但同样除农户口供外，并未对香蕉苗的死亡做出认定。2021年8月，乐东法院也同样查明，案涉地上有长势良好的香蕉苗。
根据两次起诉的判决书，农户东星斑鱼、香蕉苗死亡的具体数量及原因，至今无法确定。然而，两起案件的后诉一审判决中，法院均认为，东星斑鱼和香蕉苗的死亡与水管破裂具有高度关联性，判决航城公司支付给香蕉种植户胡某某共计90余万元，赔偿养鱼户王某某共计57.45万元。赔偿项目包括水管费、水管安装费、维修费、香蕉苗和东星斑鱼死亡损失、差价损失等。
王先生认为，在这种情况下，鱼、香蕉的死亡原因及损失数量均无从谈起。“管子是破裂并非断裂，且破裂的地方并不多，即使破裂也有水流过。这只是水量大小的问题，不可能导致鱼立即死亡。”王先生表示，“管道也很容易维修。因为有快速接收器，维修只需大约10分钟左右，在这种情况下，农户应有止损的义务。”
北京丁丁律师平台创始人、著名法律专家林小建也认为，从目前认定的事实来看，产品不符合国标、水管破裂和鱼、香蕉苗的死亡还很难建立直接的因果关系。
“仅从照片看，无法确定鱼和香蕉苗的死因。即使因管道破裂缺水而死，管材破裂的原因也可能是管材安装的设计方、施工方以及管材的使用者等。在缺乏重要论证环节的情况下，不能直接得出结论说一定就是管材生产方的责任。”林小建说。
此外，就农户损失如何确定，有法律从业者告诉南都·湾财社记者，在该案农户损失无法确定的情况下，法院通常会聘请专业的机构对农户的损失进行鉴定和评估。“但若还是无法确定损失，法官的自由裁量权就会比较大了。”
采写：南都·湾财社记者 刘常源 邱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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