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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合一是中国的传统思想,认为宇宙与人相感应,人应该与宇宙融为一体。

在这一思维中,每个人就是一个小宇宙,人类社会与大自然并非平行关系,更不是对立关系,人类社会就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宇宙是什么样的,人类社会就是什么样的。

所以,选择哪种宇宙学说,隐含着奔赴不同的人间理想。反映的是,我们要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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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理古代中国的宇宙学说,昕天、穹天、安天等学说如流星一般,掠过史籍即湮没无闻,此外还有盖天、宣夜、浑天三大学说。

东汉学者蔡邕在《天文志》指出:“言天体者有三家:一曰周髀,二曰宣夜,三曰浑天。宣夜之学,绝无师法。”

成书于战国至西汉期间的《周髀算经》记载了盖天说,这是一种被帝制皇权利用、对民族心理影响极为深远的宇宙学说;

浑天说以东汉科学家张衡的论述为代表,是古代中国天文学界观测天象的主要理论支撑;

而来源于道家的宣夜说,最接近现代科学发现的宇宙真象,指向的是与帝制截然不同的现代社会,却如空谷足音,以致失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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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看到的北京天坛祈年殿,是明代古建筑,原名大祀殿、大享殿,造型就体现了盖天说“天圆地方”的传统观念。

而网点遍及全球的中国银行的行徽,外圆内方,就像一枚中国古钱币,也是盖天说“天圆地方”认知的反映。

因为,盖天说认为天空像一个圆穹形的大锅盖,大地像围棋棋盘一样平整方正。

在天空的中心,是北极星,群星环绕着它旋转不息。

北极星所在位置,被称为紫微垣,视为天帝所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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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被称为“天子”,君权神授,受命于天来统治人间,就像北极星君临星空一样。

所以,皇帝居住的皇宫也被称为紫禁城,四面八方的臣民向它朝拜。

盖天说的宇宙模型,实际上是人间的官僚社会、等级制度的投影。

出于同样的原理,古人还构想出一个类似模型的阴曹地府、地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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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盖天说不同的是浑天说。虽然浑天说同样起源很早,但东汉张衡是集大成者。

根据《大唐开元占经》卷一所引《张衡浑仪注》,浑天说认为,天是一个圆球,如同鸡蛋,大地在其中,如同蛋黄。在浑天说看来,在天球之外还有宇宙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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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浑天说在中国天文学界流行了一千多年,但也只在这个小圈子内使用。

在更为广阔的古代中国社会,盖天说依然是主流的认知。至少对皇权来说,盖天说对他更有利。

古代的天文机构并不独立,天文学家是皇家的御用祭司。他们不会,也无力去否决盖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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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科学史学家李约瑟在《中国科学技术史》天学卷中,为宣夜说专设一节,指出宣夜说受道家影响。

在先秦诸子中,道家秉承《连山》《归藏》《周易》的精神,发扬三代以天道而明人事的传统。其他各派多数只关注社会现实,但道家还别具一格地对宇宙学、本体论展开研究,作为人间理论的依据。

从老子《道德经》的“有物混成,先天地生”论述开始,就强调由天而人,根据自然规律来治国理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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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道家先哲中,庄子提出“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猜测宇宙无限、广袤无边,与盖天说显然不同;

鹖冠子、宋钘和尹文则提出“气”的理论,认为万物皆为气的构成;

列子提出:“天,积气耳,亡处亡气。”天不过是气之所积,无处无气,并指出上下八方“无极无尽”;

三国时期吴国杨泉在《物理论》中论述天空、银河都是气组成,由此生出恒星;

而据《太平御览•卷二•天部二》所引东晋道士葛洪《抱朴子》佚文,和唐初道士李淳风所撰《晋书•天文志》,以及《隋书•天文志》的记载,在东汉明帝时,宣夜说已传承中断,当时学者郗萌只是记录下了先师的寥寥数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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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本书所载的郗萌所述,内容差异极小。以《晋书•天文志》为例:

“宣夜之书亡,惟汉秘书郎郗萌记先师相传云:

天性了无质,仰而瞻之,高远无极,眼瞀精绝,故苍苍然也。

譬之旁望远道之黄山而皆青,俯察千仞之深谷而窈黑,夫青非真色,而黑非有体也。

日月众星,自然浮生虚空之中,其行其止皆须气焉。

是以七曜或逝或住,或顺或逆,伏现无常,进退不同,由乎无所根系,故各异也。

故辰极常居其所,而北斗不与众星西没也。

摄提、填星皆东行。

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迟疾任情,其无所系著可知矣。

若缀附天体,不得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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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萌的大意是,宣夜说认为,天不是一个实质的物质形体,天无限广大,日月星辰自然生成,并漂浮在宇宙之中,在漫天的气中运行,各有属于自己的运动规律。

这一转述虽然简略,但对主流宇宙学说是革命性的。它断然否定了天是实体、天有尽头、群星固定或依附在天的实体之上,运动接受天的指令等谬论。

从这些谬论又繁衍出一系列谬论的谬论:天是有人格意志的神、宇宙有中心点、群星拜天如臣民膜拜于君王、群星在天面前没有自主性等。

我们可以想见,宣夜说会是帝制皇权的眼中钉,却是所有这些谬论的粉碎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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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宣夜说占据统治地位,那么,在信奉天人合一的古代中国,社会可能就是另一副模样:

既然宇宙广大、无边无际,那么就不可能有中心点。宇宙没有中心,人间何来中心?这会是一个去中心化的、多元化的人类社会。

既然天不是实体,它就不是有人格意志、有人物形象的神,也就不可能有什么“天子”、使者和其他受天帝统治的众神。那么,君权神授的帝制光环荡然无存,人类在皇权和神权面前就会站起来。

既然天只是一种虚空的存在,与地并不是高处与低处的上下级关系,也不存在北极星为君、众星为臣的关系,只是纯粹的自然现象,那么,人为什么不能平等?为什么要有上下尊卑、等级秩序?

既然群星自然生长,自主运行,各自独立,并不依附于天,而是依据自己的特性在运行。那么,人为什么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按自己的意愿去追求幸福?自由选择生活方式?

这世上既没有至高无上的神,也没有神圣不可侵犯的王,更不存在绝对的权威,没有绝对正确的标准答案,不会有千篇一律的生活方式。

每个人都是熠熠生辉的存在,你就是你理想生活的创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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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种独具慧眼的哲学思辨,宣夜说起点很高,富于洞见,对古代占据政、学两界的主流宇宙学说进行质疑,但发展艰难,以至失传。

由于历史的原因,这一宇宙学说的传承中断了,没有完善,没有成为一套完整的科学理论,更没有引领古代中国走向现代化。

但宇宙规律客观存在。道无处不在,不遵循天道,不能长久。违背自然规律,必遭大自然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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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意义上,我们还应天人合一,像宣夜说一样,通过正确认知宇宙规律而建设人间秩序;而不是像盖天说一样,程序颠倒,用帝制秩序去篡改大自然秩序。

历史已经发展到了现代社会,新的宇宙学说与宣夜说高度相像,但更为科学,并在不断发展。

与之相适应,社会应该促成人的身心和谐,人与人的关系和谐,人与自然的关系和谐。

人是平等的,独立的,自主的。社会是去中心化的,多元的,充满活力的。

也就是老子在《道德经》中描绘的,天地无为而万物自化、君王无为而百姓自化的景象。

这是宇宙的客观实况,也是人类社会的理想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