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我们讨论了国军将领指挥作战能力的排名,不少军迷爱好者对薛岳极为推崇,认为此人指挥能力是国军一流。

理由不外乎长沙会战歼敌十余万人,是为抗战历次大会战中歼敌数量最多的。

笔者绝不会无视薛岳将军在中华民族抗日战争中立下的汗马功劳,对其指挥作战能力也十分推崇。但任何将领的功力,都不能以一次两次高光表现而定论,要看其职业生涯的总体水平。

一、天炉战法再论

长沙会战确实打的不错,歼灭了大量日军,包括南浔会战薛岳指挥的也不错,总体来看薛岳打日军不怯。

但是,我们要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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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位名将方方面面的素质都在线,即使时代条件、战争条件、武器装备技术条件、对手的情况发生了变化,会有一些不适应,但顶多也就是暂时的,其全面综合能力会使其很快调整之、克服之、适应之,进而重新掌握战争主动权。

薛岳后来被时代淘汰,肯定是他的军事思想、战争素养、指挥能力中有重大短板,进入新的战争条件被无限放大。

我们重新观察抗战期间薛岳的表现,不难发现他的成功带有一定特殊性,他的短板也被特定环境条件掩盖。

第一,日军并没有把攻取长沙作为终极目标,而是假借打长沙,吸引中国军队聚集进而打击之。支持薛岳者的论点恰恰更多地渲染薛岳保住了长沙,而忽视了长沙会战的敌我战损比。

粤军大将张发奎曾说过:“三次所谓长沙大捷同所谓粤北大捷相似。敌军志不在长沙,犹如他们志不在韶关,他们只不过是佯攻而已。我的观点是基于一个简单的理由:我感觉敌人能攻占任何他们想要的目标;倘若他们没有占领某地,那是因为他们不想要。”时人已作如此之论,我们作为后来者更应看得明白,无须过多夸赞保守长沙之功。

第二,长沙会战的鲜明特点是以城市群为核心进行攻防战役,日军虽志在打击有生力量,但其战役设计和打法,体现了日军自上而下的执拗有余、灵活不足的特点,依靠其远远强于中国军队的机械化力量和武器优势,进行强攻硬打,而不屑于在战术上设计多么精巧的动作。

所以,国军虽在战术层面不断面临日军各种进攻手段的考验,但在战役层面不必担心日军有什么超出认知、变幻莫测的包抄、迂回、分割等等。你来一招,我应一招,换作别人大概也能指挥个差不多。

我们以解放战争时期的大战役作为对比,观察一下日军战役设计的特点。解放战争中除了济南战役、天津战役、兰州战役等,其他很少有把全部或绝大部分精力放在攻打单一城市的。比如辽沈战役打锦州,攻城战斗只是其中一部分,塔山阻击战和切断沈锦联系的战斗,作用不比打锦州城本身小。

淮海战役华东方面战斗,徐州城之得失是战役胜负的主要标志。但华野从未对徐州城发起任何攻击,所有战役战术动作全在野外展开,华野一步步把国军几个兵团吃掉,最后拿下徐州城区根本不须再打,只剩空壳子了。

日军打长沙,自始至终其作战范围都围绕城市群展开,薛岳应变能力并没有遭到多么严重考验。薛岳也绝没预料到,机动作战方面的短板,竟成了被淘汰的致命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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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因何被淘汰

薛岳于1946年5月履任徐州绥靖公署主任,接替顾祝同指挥对华中解放区进行围攻。薛岳麾下部队计有第五军、七军、二十一军、二十五军、四十七军、五十八军、六十五军、九十八军、一百军等,兵力约30余万。

对面华中部队以粟裕率领的华中野战军为主,战斗序列为六纵(王必成)、七纵(姬鹏飞)、八纵(陶勇)、九纵(张震)约5万人。

山东部队以陈毅指挥的山东野战军为主,战斗序列为山东七师(谭希林)、八师(何以祥)、一纵(叶飞)、二纵(韦国清),兵力也在5万人左右。

论理薛岳应该把进攻矛头集中于机动兵力,但他对敌情之判断并不合理。两股野战部队一南一北,都具有一定威胁。苏北又有淮安淮阴城,是华中军区机关和中共华中局驻扎之地,也有攻击价值。

三者到底该优先打哪里?薛岳的判断很不清晰。

最初他派李默庵率十二万人围攻苏中,意图解决粟裕所部,第一步棋走的还算正常。但接下来越打越糊涂,不知道到底选择何处作为主攻目标。

苏中几仗,李默庵部队被粟裕声东击西变幻莫测的打法,打的晕头转向,以三比一的兵力优势不仅拾掇不下粟裕,反而连连丧师失地。

薛岳起初不熟悉粟裕的套路,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之前没有交过手。但李默庵失利后就应该迅速作出调整,改进作战指导,增加苏中兵力,给粟裕造成更大压迫。粟裕确实称赞过薛岳用兵机敏果断,但这话要掂量着看,一方面这是相对于顾祝同说的,顾氏指挥颟顸,远不如薛岳这是事实;另一方面多指其战术层面的本事,而不是战役层面。

苏中失利时,薛岳正在指挥另一路兵力攻打华中解放区的苏北部分。

如果真能把苏北全部拿下,把鲁南陈毅和苏中粟裕彻底隔绝开,那也不失为亡羊补牢。

偏偏打苏北又是举棋不定,用兵不够聚焦。到底是打陈毅山东野战军有生力量,还是优先拿下苏北诸城完成战略隔断呢?

薛岳的打法是,一边打城,一边打陈毅。虽然凭借优势兵力一度把陈毅打回鲁南,也拿下了两淮,甚至还在涟水城把华中野战军六纵打出了心理阴影。但总得来看,鲁南和苏北两边都没有彻底解决,攻下的城池没有连成一片,无法形成有效封锁,从苏北到鲁南仍有极大空隙,粟裕率部北上与陈毅会合,国军根本拦不住。山野败则北退,薛岳打胜了也抓不住,山野主力未受太大损失。

总的来看,薛岳主打一个傲慢。既看不起解放军的实力,也看不起陈毅粟裕等人的军事素质,更看不起共军的打法套路,仍以游击队视之。这种居重不移的心态,严重制约了国军临场调整。

尤其是粟裕放弃苏中,率兵北上与山野会合时,在宿北战役中来了一招急停跳投,突然于撤退状态中反杀一记回马枪,薛岳几乎没有什么思想准备。咋准备?从来没这样打过的,谁能想到共军竟然有这样强大的执行力,能进行方向完全相反的部队行动。谁又能想到仗还能这么打,在远离城市的野外行军中发生这样规模的大兵团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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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薛岳仍未能从以城市攻坚为中心的老旧思路中摆脱出来,进攻鲁南时,在未找到华野主力准确位置的情况下,贸然做出进攻临沂的战役部署,结果又莫名其妙地被华野连续包饺子,两个整编师和一个快速纵队被吃掉,华野靠此战的缴获组建了特种兵纵队。

抗战中薛岳麾下军队固然也受过不少挫折,也出现过师一级部队溃散的情况,但像宿北、鲁南战役这样直接把整编师成建制打光,对薛岳来说,属实是军事思想上的降维打击了。

鲁南战役的惨败,使薛岳声名狼藉,蒋介石命令撤销徐州、郑州两个绥靖公署,设立国防部徐州前进指挥部,令陈诚亲自到鲁南指挥,薛岳于1947年5月黯然离开徐州,到南京担任国民政府参军长的闲职,从此基本告别军界。

三、大事糊涂限制了水平

薛岳不仅军事上成就有限,政治上也令人迷惑。

薛岳是广东人,宁汉合流前一直站队粤系大佬和蒋介石作对,甚至还率军响应桂系讨伐蒋,粤系大将张发奎的第四军就是薛岳的栖身之所。但张发奎水平着实一般,虽系粤系将领,却和其他粤将不和,孤军随桂系反蒋,导致一再失利,蒋桂大战于衡阳,第四军损失惨重,两万多人打的只剩五六千人,当年北伐中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第四军,再不复兴旺气象。薛岳气得公开声明再也不跟张军长干了。

薛岳不愿继续在桂系之下勉强度日,通过陈诚的关系,投奔蒋介石。蒋介石正当进攻江西苏区的用人之际,大度地捐弃前嫌,起用薛岳为大将。

照理说,人家给你这么大的信任,就该彻底抛弃派系观念,一心一意给老板打工。但薛岳毕竟是旧时代出来的军人,新军阀混战给国军打下不可磨灭的派系印痕,薛岳缺乏足够强大足够清醒的政治眼光,始终把自己定位为粤系将领,只不过暂时得遇明主,对蒋个人效忠而已。

薛岳干过一件蠢事,令蒋介石如鲠在喉。抗战中薛岳在湖南主持军政六年多,利用各种便利条件,组织一个所谓的“精忠报国团”,该团有50多人,全是薛岳的乡党、亲信,实质是挂羊头卖狗肉,专门控制兵粮财人等核心事务,为薛岳个人服务,防止蒋介石派来的中央官员挖他的墙角。

世间万事,只要你敢做,就没有别人不知道的。蒋介石岂能不知?之所以没有叫停,乃是抗战大事当先,大事未成,不好砍斫自家人。

及至1947年春薛岳徐州失利,蒋介石便欲彻底解除薛岳一切军政职务,后经陈诚疏通,才重新给了他一个参军长的虚职。

薛岳仍然不老实,闲居时常与粤系军政人物联系,尤其是与老长官张发奎又搞到一起,串联起来支持粤系旗帜人物、中山先生之子孙科竞争副总统之位,当国民政府在军事上风雨飘摇之际,不思在军事上有所振兴、在政治上团结合作,而致力于内斗和派系争利,种种行为,低智之至,令人无法可想,这位抗日名将的境界何至于堕落如此。

1949年4月国军长江防线全面崩溃,百万雄师过大江,国民政府南迁广州,蒋介石为图粤人支持,不得已把过了气的薛岳拉出来,让他担任广东省主席,让他主管军政大计,试图保住广东。

这当然都是图劳,薛岳徒有一番决死之志,奈何本事有限,没有对解放军南下造成任何阻力,比桂系差远了。

政治能力和军事能力固然不能划等号,但政治方面能力不强,往往折射智识境界有限,看人看事做事的套路,越到形势发生巨变时,越容易暴露出短板。如薛岳在解放战争之初的急剧退化,原因大概就是大事上的糊涂不明。

所以,从这个角度看,不要说国军将领前三,恐怕连前五都够呛,诸如傅作义、王耀武、卫立煌,都比他强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