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艘国产大型邮轮爱达魔都号运营一年，也是船员们自我成长的一年。她们热爱大海，更热爱乘风破浪的自己。
一年多以前，90后女孩李会娟、祁玉双和00后女孩羊海怡看到了同一条新闻：首艘国产大型邮轮爱达魔都号将于2024年1月1日首航。她们不约而同参加招聘、面试、培训，参与首航，开启不同寻常的邮轮人生。
有人说，邮轮生活的A面是环游世界享高薪；B面是远离家人连轴转。但对她们来说，邮轮生活是多面而又意味深长的。国产邮轮运营一年，也是她们自我成长的一年。在这里，她们的梦想与热爱有了具体而细致的表达，那可能是一堂课、一块蛋糕或一场演出。她们热爱大海，更热爱乘风破浪的自己。
喜欢越来越自信的自己
到邮轮工作前，李会娟得到过太多负面评价。经常有人建议她：你颧骨太高，应该削平一些；眼睛太小，可以做个双眼皮；歌声太难听，以后别唱了；同学在毕业纪念册上写的临别赠言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提醒她行事别太张扬。时间长了，这些评价慢慢内化成自我评价：“我长得不好看，性格不讨巧，也没有拿得出手的特长。”
在国外邮轮工作时的李会娟
第一次在国外邮轮做餐厅服务员时，李会娟意外地收获了游客们的许多赞美，“你像花木兰一样美丽飒爽；你唱歌真好听；性格真好，我们好喜欢跟你聊天”。邮轮工作不仅帮助她在27岁时实现了第一个人生目标：30岁之前月薪过万，更重要的是，让她感受到多元包容，觉得外貌、身材、学历等外在条件，并不是一个人自信的底气。
在邮轮工作，辛苦也是实实在在的。做服务员时，肩上随时要能扛起装了18盘菜、摞成几层的大托盘。一天下来，李会娟浑身上下骨头疼。业余时间，她死磕英文。上班前，把当天英文菜单背一遍，不认识的单词就查；再去厨房记下所有菜式，只为送餐速度更快。在国外邮轮上，全船经常只有李会娟一个中国人，明里暗里的不公也时有发生，但她相信，只要自己的专业能力足够优秀，谁也不能阻止她成长。“我听说在邮轮上升职很困难，起码三五年，但我第一个合同结束就升职了，我可能太优秀了。”李会娟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极具感染力。如今，很多人跟她相处后都会说：“这真是个自信的女孩！”
邮轮上的工作时间是按合同期算的，平均工作8个月休息2个月。在一个合同期结束后，李会娟认真思考职业规划，决定向培训师转型。2022年7月23日，她在意大利巴里登船，成为国际邮轮业里屈指可数的中国籍培训师。“我一直相信，总有一天，中国会拥有自己的邮轮。所以在那一天到来前，想尽可能多地学习国外先进经验和培训技能。”
用心教外籍船员说中文
李会娟很快等到了那一天。2023年11月，她在外高桥船厂与爱达魔都号首次邂逅，加入新船“开荒”工作。随着员工陆续加入，她开始开展各种培训。“安全经理讲解船舶安全知识，我逐句翻译，全程毫无障碍。就在几年前，船上的安全广播我只能听懂20%。”
除了入职、安全、企业文化等基本培训，李会娟还要跟船上每个部门经理聊天，询问培训需求。比如餐厅服务员如何注意仪容仪表；前台人员如何处理客户投诉等：新员工如何迅速熟悉全船环境。因为她在课堂上很会讲故事，员工都喜欢她的课。“遇到职场霸凌怎么办？感到孤独怎么调节？我会分享在欧美邮轮上的真实案例。”
李会娟在爱达魔都号上给船员上课
爱达魔都号还有一项重要培训：教中文。除了基础中文教材，李会娟还自己总结了邮轮行业的中文常用句。运营一年以来，外籍船员的中文能力和服务水平都直线上升。“能跟游客顺利地沟通互动，船员们感觉也很快乐。”
李会娟觉得自己很幸运，在职业转型时遇到了爱达魔都号，在国产邮轮上成长为成熟的培训师。“这一年来，和爱达魔都号一起乘风破浪，收获满满。我们的制度流程越来越清晰，部门之间的配合越来越流畅。虽然距离国际行业大佬还有差距，但我对中国邮轮的未来充满信心。”
李会娟有一张写着101个愿望的清单，比如，找到心爱的人、学会游泳、懂四门语言、能熟练开车……眼下有两个愿望比较迫切：说服正在歌诗达邮轮上工作的意大利男友来爱达魔都号工作；陪父母坐一次爱达魔都号。
“小时候就梦想着以后能周游世界，已经去过北美、南欧和中东，未来还有南美、北欧、澳洲、东南亚和非洲在等我，期待中国邮轮能去更远的地方。我觉得自己很勇敢、很幸运、很坚强。爱达魔都号上的船员和乘客，看到的是越来越自信的李会娟。”
这份热爱来得刚刚好
祁玉双是李会娟最难忘的学员之一，两人几乎同时加入爱达魔都号。“邮轮圈子小，女生不多，大家都很关注国产邮轮的消息。”难忘则是因为，祁玉双做的芝士蛋糕太好吃了。“我不爱吃甜食，但她做的甜点我是一口接一口，根本停不下来；像我这种特别爱分享的人，她的甜点我一口都不想分给别人。”每当听到这样的赞美，祁玉双总是羞涩地笑笑。
祁玉双在爱达魔都号的厨房为游客做蛋糕
上午9点到10点，是祁玉双最忙碌的时候。小小的身影在厨房甜品区穿梭，忙而不乱。面粉、可可粉、牛奶、鸡蛋、糖……确定好比例，细致地搅拌、打发，不一会儿，柔软且微湿的蛋糕胚在她手中慢慢成形。风浪大时，手会抖，精心设计的蛋糕花体字会有点走样，她要学会接受这种偶尔出现的不完美，学会耐心跟顾客沟通，取得谅解。当她提出要在船上为一对新婚夫妇做一个三层高的鲜花蛋糕时，反复跟充满质疑的同事说“相信我，没问题”。这是她在爱达魔都号上说的高频词。而在高中毕业时，父母不相信她，她也不相信自己。
那时，祁玉双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读书不行，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在家躺平了一段时间，被父母赶去家门口的蛋糕店学一技之长。对烘焙，谈不上喜欢，只当谋生方式，直到一场偶遇。高中同学在蛋糕店柜台前撞见了她，开玩笑说：“我以后靠脑子吃饭，你只能靠体力吃饭喽。”
年少的祁玉双，怯懦、敏感，同学的嘲讽在她心里刮起了飓风。她哭着问自己，难道不能做一个用脑子思考的甜点师吗？从那时起，她开始仔细观察生活。一朵玫瑰，盯着研究好久，花瓣的层次、开合的角度，能不能复刻到蛋糕里？直到有一天，做出了一款西瓜造型蛋糕，她告诉自己，动脑筋就能做出有创意、能给人带来美好感受的甜点。那一年，祁玉双23岁，终于找到了喜欢的事。看似有点晚，但从以后的人生际遇看，热爱来得刚刚好。
做中国游客爱吃的甜点
祁玉双跟邮轮结缘，要感谢一位客人。他品尝了她做的蛋糕，建议她去邮轮试试，因为那里的顾客对甜点品质要求高。祁玉双就这样去了一家境外邮轮公司，身边全是外国人，她不会英语，只能埋头苦干。面试时，主厨问祁玉双，最不喜欢做哪类甜品，她回答“巧克力”，然后被要求做了半年巧克力。是故意刁难，还是刻意磨练？她忙得顾不上思考。“那6个月我就像个只会干活的哑巴，每天都是煎熬，但现在回头看，也锻炼了我的抗挫能力。”
回到岸上，祁玉双找了一份甜点培训工作，有很多时间研究各种新品。“就一间小屋，我整天关在里面做甜点。最棒的是，搞定了最不喜欢的巧克力，我能做一双会说话的巧克力‘眼睛’！”说到这里，那个声音轻细的女孩，整个人都在发光。
祁玉双在电视上看到国产大型邮轮交付的消息，跟妈妈说：“我一定要去那里做甜点，让更多中国游客尝尝我的手艺。”她毫不犹豫递了简历，并确信会被录用。一路走来，她没有金光闪闪的履历，都是野路子。每次面试，她只给面试官看作品，告诉他们：“相信我，没问题。”
祁玉双正在做红丝绒蛋糕
在爱达魔都号，同事们来自菲律宾、印度等地，语言、文化、个性不同，沟通仍是挑战。“做甜点，需要耐心细致。但船上一待就是好几个月，难免焦躁，跟同事沟通就会更费劲。一开始经常被误解，我挺难受的。只能慢慢调整自己，经过两个合同期的磨合，团队越来越默契。”
祁玉双最常跟菲律宾同事说的话是：少放点糖，少放点糖！“我反复强调，中国顾客不喜欢太甜。他们总觉得不甜就不好吃，有‘糖越多越好’的执念。”现在，同事们都知道：那个中国姑娘会盯着他们放多少糖。
靠岸有网络时，祁玉双经常上社交软件看顾客点评。许多游客说，牛排馆的芝士蛋糕和熔岩蛋糕做得很好吃。她得意洋洋地把评论转发给同事朋友：“看，爱达魔都号的甜点都是好评，是我做的！”
最近，祁玉双接到任务，要给儿童游客研制一批甜品，手机里已经存放了几十张卡通图。“你看，这种动画IP形象，我都能做出来。”过去，她的同事总是说，船上经常晃动，为什么要做这么复杂的造型？能做好吗？如今，他们收到了很多积极反馈，越来越相信：无论客户提出什么需求，他们的甜点主厨，没问题。
“家乡宝”找到最棒的工作
李会娟经常在爱达广场上看到陪叔叔阿姨跳舞的羊海怡。她想，如果自己父母来邮轮，有那个女孩陪伴，一定会笑得合不拢嘴。“00后姑娘”羊海怡曾经很不喜欢自己的姓，但当游客们总是“小羊小羊”地叫她时，她又觉得，这个姓很特别，能让人迅速记住。
羊海怡调动游客参与活动的热情
羊海怡的第一份工作是空乘。“做了3个月空姐，活动空间小，受拘束。有学姐觉得，邮轮更适合我。听说国产邮轮在招人，我简直欣喜若狂。”小羊说，更重要的是，爱达魔都号执行日韩航线，离家不远。“我来自大理，都说云南姑娘是‘家乡宝’，我妈舍不得我去太远的地方。”就在12月，小羊的妈妈和姐姐也坐上了爱达魔都号，亲眼看见小羊的工作状态，放心不少。
羊海怡是娱乐专员，负责派对和歌舞表演时的主持、互动。“我本来就爱玩，现在每天带着游客玩，在工作中传递快乐，太棒了。一开始，客人们不好意思跳舞，我就拉起他们的手随着音乐摆动，很快就都跳起来了。看他们神采飞扬的样子，我也很开心。叔叔阿姨们说，仿佛重回青春时代。”
爱达魔都号的乘客画下心目中的小羊
在绘画接力游戏中，不少游客画下他们心中的小羊。“有一幅画，我笑得很灿烂，一只手比着V字，旁边有一只话筒。原来，我在游客心目中这么好看呀。”她珍藏起这些画，经常拿出来看看。“游客说我像快乐小精灵。这是一份需要跟人高频互动的工作，能让自己不断被看到、被肯定。”
收获不一样的友情和爱情
羊海怡念念不忘一个女孩。航程中，这个女孩参与了几乎所有游戏。“快到终点时，小女孩的妈妈跟我说，孩子有抑郁症，想到邮轮帮她换换心情，感谢我们给孩子带来这么多美好体验。我当时真的很感动，特别有成就感和价值感。”还有一个害羞的小男孩鼓足勇气对她说：“姐姐，你真的很棒，你是我们心中的超级明星！”小羊说：“就像冬天喝热水，胃里暖暖的。”
不过，羊海怡也要适应被加速的船上生活：和游客初见、相识、分离，往往浓缩在五天。爱达魔都号一年内运营了80多个航次，接待了30万游客，羊海怡在船上待了8个月，接触过大几万游客，大部分只能“相忘于江湖”。“只有一个女孩，我们加了微信，偶尔也会聊聊天。她到我的家乡大理旅游，打算定居了，说等我休假时大理相见，有一种梦幻联动的感觉。”
幸运的是，羊海怡在邮轮收获了爱情，男朋友也是爱达魔都号船员。“我和男朋友的合同期不完全对应。他现在下船休息了，但我还在船上。即便同时在船上，一起休闲放松的时间也很少。更多的快乐甜蜜产生在做同一种工作时，那就是和游客一起玩起来。”
2025年1月1日，三名女孩将陪着3000多名游客跨年。“新年快乐！”她们祝福游客，也祝福自己。第二艘国产邮轮爱达花城号将于2026年交付，她们的故事又将拥有全新的书写舞台。
题图来源：受访者供图图片来源：叶薇
栏目编辑：姜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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