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我妈妈她...＂听见小叔在病房外压低声音说话，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这些年，为了照顾瘫痪的妈妈，小叔把自己的终身大事都给耽误了。
站在消毒水味道浓重的走廊里，我望着小叔日渐佝偻的背影，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回想起1986年那个寒冬，一场意外夺走了爸爸的生命。
那天刮着刺骨的北风，村口的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摇晃，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就跟哭声似的。
爸爸的灵堂前，当时才17岁的小叔孙建文跪在雪地里，一双手冻得通红，眼泪把脸都冻出了冰碴子：＂大哥，你放心走，我一定会照顾好嫂子和小侄女。我孙建文在这发誓，这辈子就是不成家，也要把嫂子和侄女照顾好。＂
说起小叔，他其实是我妈从小带大的。
1969年那会儿，赶上了最困难的年月，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当时小叔才刚满月。
我妈刚嫁到我们家不久，就一把屎一把尿把小叔拉扯大。
那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我妈省下自己的口粮给小叔煮米汤喝，自己饿得眼冒金星还要支撑着干活。
有一年闹蝗灾，全村都在抢收庄稼，我妈背着小叔在地里干活，汗水湿透了衣背，小叔在背上睡得香甜。
村里老人都说，我妈把小叔当亲儿子疼，谁家有个啥好吃的，都喜欢往我家送。
记得小叔上学那会儿，我妈用攒了半年的鸡蛋钱给他买了个帆布书包，那书包补了又补，一直背到初中毕业。
布料都磨薄了，我妈愣是用家里的老棉袄给他又加了一层里子，针脚密密麻麻的，就怕书包破了。
下雨天，我妈总是把自己的雨伞给小叔打，自己顶着蓑衣去地里干活，回来时裤腿上全是泥巴。
高考那年，他考上了省城重点大学，全村人都来我家道贺，鞭炮声响了一整天。
我爸高兴得放了一挂鞭炮，还特意去镇上买了两斤猪肉，说要给小叔补补身子。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开学前一个月，爸爸出意外走了，整个村子都沉浸在悲伤中。
那段日子，我一直记得妈妈哭红的双眼，还有小叔每天半夜偷偷抹眼泪的样子。
家里的顶梁柱没了，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小叔主动放弃了大学梦。
我永远记得那天晚上，他收拾行李准备去砖厂打工。屋外下着小雨，昏黄的煤油灯下，妈妈拉着他的手，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建文啊，你别去，上大学多好的机会啊。嫂子能撑得住，你放心去上学。＂
小叔笑着擦干妈妈的眼泪：＂嫂子，你别哭。要不是你，我早就没命了。再说了，大哥临走前托付的事，我得办到。这点苦算啥啊，您把我拉扯这么大，受的苦不比这多得多。＂
那天晚上，我躲在被窝里听见妈妈的啜泣声，整整一宿，枕头都湿透了。
砖厂的活特别累，小叔每天天不亮就去上工，晚上回来时满身都是泥灰，像个泥人似的。
那时候我才上初中，每天放学路过砖厂，总能看见小叔在烈日下搬砖的身影，汗水把衣服湿透了又干，干了又湿。
他的手掌全是血泡，裂开的伤口抹上碘酒，疼得直咧嘴，第二天照样干活。
可他从来不叫苦，每个月领了工资就交给妈妈，连治胃病的药钱都舍不得花，说什么大伙都不容易。
1995年我考上大学那天，全村人都来道喜。小叔拿出攒了好几年的积蓄，笑着说：＂侄女，上大学要用的钱叔都准备好了。你放心念书，家里有我呢。＂
那天晚上，我看见他偷偷在院子里抽烟，手都在发抖，月光下的背影显得特别孤单。
后来才知道，他为了给我凑学费，连救命的胃药都停了，晚上疼得直不起腰来还硬撑着，愣是一声不吭。
隔壁李婶没少给小叔介绍对象，说他这么老实本分的男人不好找。
有一次，来了个镇上供销社的姑娘，叫张月红，模样周正，看上了小叔。
两人处了半年，眼看就要定亲了，村里人都说小叔终于要成家了。
可一听说他还要赡养个＂瘫痪的嫂子＂，姑娘家里就反对了，说这日子没法过。
张月红哭着来找过小叔：＂建文，要不...咱们私奔吧，去外地生活。＂
小叔摇摇头：＂月红，对不起，我走不了。这个家里有我的责任，有我对大哥的承诺。＂
从那以后，张月红再也没来过，听说后来嫁到了县城。
李婶叹气说：＂建文啊，你这样下去可咋办啊？你看看隔壁老王家的儿子，都抱孙子了。你这年纪也不小了，再不找，可就真的晚了。＂
小叔只是笑笑：＂我这不挺好的嘛，有嫂子和侄女陪着，比啥都强。再说了，我这样的，谁还能看上啊。＂
2008年那场大病来得突然，妈妈一下子就瘫痪了，整个人一下子就垮了。
小叔跑遍了县城所有医院，把积蓄都花光了，还是没能让妈妈站起来。
我记得那段时间，小叔瘦得皮包骨，整宿整宿地守在医院，连饭都顾不上吃。
从那以后，妈妈就卧床不起，大小便都得人伺候。
小叔白天在建筑工地搬砖，晚上回来照顾妈妈，常常累得趴在床边就睡着了。
有一次，我回家看见小叔正给妈妈擦身子。他的动作那么轻柔，像是在对待最珍贵的宝贝。
妈妈红着眼圈说：＂建文啊，你都快50了，该成家了。你看老李家的闺女，人家都答应了，你咋就不同意呢？你这样，我这心里过不去啊。＂
小叔笑着打岔：＂我这不是有您和侄女嘛，比啥都强。再说了，您把我养这么大，现在该我报答您了。这些年要不是您，我哪有今天啊。＂
村里人背后议论纷纷：＂这孙建文也是个傻的，为了个嫂子，把自己一辈子都耽误了。＂
＂就是，这年头谁还这么傻啊，又不是亲生的。＂
可小叔从来不在意这些话，依旧乐呵呵地照顾着妈妈。
每到冬天，他都会把妈妈的房间烧得暖烘烘的，自己却睡在没有暖气的堂屋，说啥大男人不怕冷。
直到昨天，我在医院走廊里听见护士小声说：＂这位叔叔真是个好人，这么多年不娶妻生子，就为了照顾嫂子。＂
＂可不是嘛，现在自己查出胃癌晚期，还一直瞒着家里人，怕他们担心。昨天做检查疼得直冒冷汗，还硬撑着回去给嫂子煮粥。这样的好人不多了。＂
我双腿一软，扶着墙才没摔倒，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冲进病房时，看见小叔正笑呵呵地给妈妈喂粥：＂嫂子，您慢点吃，别噎着。这粥我熬了好久，可香了。您看，我还特意放了红枣，补血呢。＂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小叔花白的头发上。
我这才发现，他的脸色那么苍白，身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浅蓝色的病号服显得特别宽大。
这些年，他的青春年华都奉献给了这个家，却从来没有一句怨言，永远都是那么乐呵呵的。
妈妈颤抖着伸出手，摸着小叔的脸：＂建文啊，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你这是要急死我啊。＂
话还没说完，泪水就模糊了双眼。
小叔赶紧给她擦泪：＂嫂子，你别哭啊。你要是哭了，我这心里也难受。你就是我亲妈啊。这些年，要不是你，我早就没了。＂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了。是我前几天偷偷联系的省城专家。
医生说，小叔的病还有得治，就是需要一大笔手术费。
我掏出存折：＂叔，这是我这些年的积蓄，您快去治病。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妈妈的。这些年，您为这个家付出得太多了。＂
看着小叔流下的泪水，我突然明白了，真正的亲情不是血缘的羁绊，而是彼此守护的承诺，是风雨同舟的坚持。
那些年，小叔用自己的青春践行着对爸爸的承诺，用一生的付出诠释着什么是真正的孝心。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病房的地板上，映出一地温暖的光。
就像小叔的人生，平凡却闪耀着最珍贵的光芒。
作品声明：内容存在故事情节、虚构演绎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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