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最具争议的社交媒体“电报”，公开宣布盈利了。
去年12月23日，电报创始人帕维尔·杜罗夫在网络发文，称电报已经实现盈利，2024年总收入超10亿美元。
可就在4个月前的8月24日，杜罗夫在法国被捕，据称可能面临恐怖主义、洗钱和贩毒的指控。最终在缴纳500万欧元的保证金后，暂时获得了保释，但被要求不得离开法国，并且每周还需要到警察局报到两次。
国内许多人不知道杜罗夫，更没听过他创立的“电报”（Telegram，中文名“电报”）。但是在世界互联网领域内，杜罗夫是一位传奇。
他被称为俄罗斯的扎克伯格，因创立了俄罗斯版的Facebook声名鹊起，后与俄罗斯政府作对，不得已卖掉公司，紧接着再次创造出了俄罗斯版的微信。
电报自2013年创立已经十一年，用户数逼近10亿，在国际社交软件用户数排名仅次于微信，40岁的杜罗夫如今也已经成为亿万富翁。但是由于电报产品设计中的自由主义，无论是杜罗夫还是电报，被各国政府所质疑、封杀。
俄罗斯的“扎克伯格”
2014年平常的一天，圣彼得堡机场，俄罗斯最富盛名的创业者，登上了离境的航班。
彼时，杜罗夫一手创立的俄罗斯版Facebook，已经成为俄罗斯最大的社交平台，但因为与普京政府作对，不得已抛家舍业，开始了全球“流浪”。
纵观世界互联网领域内的顶尖创业者，勤奋与热爱只是基石，天才与禀赋成为必备，而自我与叛逆是他们披荆斩棘最锋利的利刃。对于这些人，往往难以用世俗的标尺进行衡量，他们因为另类所以出众，杜罗夫正是如此。
杜罗夫1984年出生于俄罗斯圣彼得堡（前苏联列宁格勒），父亲是一位拥有哲学博士学位的拉丁语学家，他还有一个哥哥尼克莱·杜罗夫，日后也成为他创业路上的重要伙伴。
杜罗夫自幼跟着父亲在意大利游历，而后在父亲的规划下回到俄罗斯学习，18岁时被圣彼得堡国立大学语言学专业录取。但是杜罗夫并不喜欢父亲为其选择的道路，他喜欢计算机，从小就表现出惊人的天赋，包括其哥哥在内，当羽翼丰满之际，借着青春期的叛逆劲头，开始肆意探索自己的人生。
杜罗夫人生中第一个贵人是他的一位同学——米利拉什维利。
2006年，《圣彼得堡商报》报道了一篇关于大学社交软件的文章，米利拉什维利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机会。彼时，Facebook刚刚创立两年，但已经推出了革命性的News Feed功能，而且开始了商业化的尝试，实现了用户数量的快速增长。
曾在美国待过的米利拉什维利明白Facebook的价值，他拿着这篇报道找到了杜罗夫。同年11月，一款俄罗斯版Facebook创立，产品名称是VKontakte（简称VK）。
成也Facebook。VK产品模式参考了Facebook，上线仅3个月，VK用户数就突破10万；次年4月，VK以1000万用户量成为俄罗斯最有人气的社交网站。
败也Facebook。VK甚至连股权结构也进行了复制,米利拉什维利的父亲、俄罗斯犹太人社群领袖米哈伊尔·米利拉什维利，和另一位联合创始人列夫·列维夫等，共同拥有80%股份；而杜罗夫作为最主要创始人，占20%股权，以及绝大多数的投票权。
如此股权架构，成为日后杜罗夫从VK出局的核心原因之一。
普京封杀的亿万富翁
VK的大获成功，让杜罗夫少年成名，刚刚20出头就已经上亿身价。但是从VK开始，杜罗夫骨子里的自由主义就已经开始萌芽。
相较于Facebook对版权的谨慎态度，VK甚至可以称为盗版的泛滥地。
杜罗夫本人是盗版坚实的拥护者，2010年，美国唱片业协会将VKontakte列为全球排名第二的非法曲库；2011年，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干脆管VKontakte叫“最重要的盗版数据库”。
杜罗夫的自由主义是普京政府的“眼中钉”。早在2011年，国家安全机构要求VK关闭一些普京反对者的页面，却遭到了杜罗夫的拒绝。随后杜罗夫的住所和办公室就遭到了警察突袭，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听话”。
2012年，在俄罗斯杜马选举中，VK成为反政府社团吐槽和活动的大本营。联邦安全局向杜罗夫发声，要求VK阻止和取缔一些激进团体的行为。得到的回复却是杜罗夫连续贴了两张穿着衣服狗狗的照片讽刺俄政府部门。
一个不听话但却拥有着巨大舆论影响力的社交平台，难以在俄罗斯的土壤生存。由于杜罗夫在VK的股权只有20%，没有绝对控制权，在俄相关部门介入下，与克里姆林宫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投资者逐渐收购VKontakte控制权，稀释杜罗夫的股份。
事已至此，杜罗夫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卖掉股份，要么乖乖听话。他无奈选择了前者。
杜罗夫在VK上的妥协并不代表人生的让步，一项秘密计划早已在他心中酝酿。
2012年的一天，圣彼得堡最繁华地段的胜家大楼办公室窗口，杜罗夫向路人扔出一架又一架纸币叠的飞机。每一架纸机都是5000卢布（100美元）钞票，那一天他一共扔了超过20架纸飞机。
不少电报的用户会将这一天看作电报诞生的开始，因为就在两年后，一个以纸飞机为logo的APP诞生了，那就是电报。
全球最安全的聊天软件
2014年，在被迫离开俄罗斯之后，美加边境的水牛城，杜罗夫带着哥哥以及几位同事创立了电报（Telegram）。
不得不说，杜罗夫的创业运势是非常好的。VK赶上了互联网社交的浪潮，而卖掉VK创立电报时，又正好赶上了移动互联网社交爆发的时机。
这一次创业，杜罗夫吸取了此前的教训，实现了对公司完全的掌权。正因如此，他也将自由主义的理念，彻底植入了产品的基因。
仅从产品功能来看，电报似乎和国际主流的社交APP没啥差别，都是可以发文字、语音以及表情包，但是电报所拥有的最大的特点和标签，就是“安全”。
电报是国际主流社交平台中唯一一个不被任何第三方组织监控的加密社交平台，包括政府。
电报后台技术采用的是端对端的加密方式，平台上所有用户的聊天内容包括附件均不会通过服务器传输，因此不会被第三者看到。此外，它还提供“阅后即焚”的定时设置，即一定时间后，消息便会自动消失，私密性极佳。
对于用户而言，电报最大的吸引点有两个：其一，用户在电报上发布的任何信息都不会被限制；其二，用户在平台上发布的所有信息都“绝对安全”，不会被任何第三方窃取或者调查。
为了证明电报是“全球最安全的聊天软件”，杜罗夫每年都会组织一场安全性测试竞赛，但凡有人能发现电报中的技术漏洞、能够窃取聊天信息，就可以获得10万美金的奖励。自电报成立以来，只有在刚成立的那年有一个人拿到过这笔奖金，而且他找到的并不是程序的漏洞，而是一个隐患。
杜罗夫的团队曾调侃：“世界上能获得用户电报聊天信息的人只可能是他的母亲，因为她们可以没收孩子们的手机。”
然而，事实上就算是妈妈出手，也很难顺利获得孩子的信息，因为电报还为用户设置了解锁密码和添加生物解锁模式。
“WhatsApp和其他的社交软件都是垃圾，因为他们不保护用户隐私。”
电报将“安全”做到了极致，凭此也站上了道德制高点。杜罗夫曾多次公开抨击“同行”，借此收获了大批粉丝与流量。
2014年，电报用户极速蹿升，达到1500万，2020年为4亿，到2024年7月已达9.5亿之多。
创立十年，电报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受欢迎的社交媒体之一。
普京封杀，法国逮捕
从社会秩序角度来看，极端自由往往容易走向非法的灰暗地带。
电报对于内容的自由态度，成为了违法犯罪滋生的温床。色情信息、赌博广告、诈骗信息在电报上越来越多，甚至还有许多毒品交易等非法活动。
此前韩国N号房事件中，电报就成为了非法信息沟通的渠道。韩国警方曾通过邮件向电报官方发送了删除非法视频的请求，但并未得到任何回复。随后几天内，电报陆续删除了视频，之后警方多次请求平台方提供非法视频上传者的个人信息，后者依然采取保持沉默的方式。
去中心化、不受第三方监管，电报的自由主义，不仅成为了非法信息传播的渠道，更是受到了虚拟货币行业的青睐。
据报道，全球目前有60%的ICO（虚拟币发行）都是通过电报进行的，它几乎成为全球ICO疯狂爆发的幕后推手。
虚拟币的加持，使得电报平台同时具备了信息流与资金流的双重安全保障，对于违法犯罪分子来说，堪称理想国。洗钱、毒品交易、信息贩卖、虚拟币诈骗……电报似乎逐渐走向失控，曾经所谓的自由主义的光芒愈加被黑暗所吞噬。
可即便如此，杜罗夫还是坚定地认为，侵犯用户隐私比恐怖主义还严重：“事实上电报上99.999%的人与恐怖主义无关。”
2016年，俄罗斯通过了“反恐法”，要求消息传递服务应该让当局拥有解密的能力。对于此，杜罗夫依然不以为然，拒绝交出用户聊天内容的密钥，这也就直接导致2018年俄罗斯法院裁定，电报正式被俄罗斯政府禁用。
普京政府封杀电报之后，杜罗夫还特意发了一篇文章，其中“警告”在俄罗斯境内封锁Telegram，能让美国更容易监视俄罗斯公民，他们会转向更容易被窃听的替代社交软件，比如Facebook或WhatsApp。
对于电报不满的不只是俄罗斯，今年8月24日杜罗夫从阿塞拜疆飞抵巴黎布尔歇机场，下私人飞机时被法国逮捕。
据法国媒体报道，杜罗夫可能面临恐怖主义、洗钱和贩毒的指控。虽然最后在缴纳500万欧元的保证金后，暂时获得了保释，但被要求不得离开法国，并且每周还需要到警察局报到两次。
一年吸金10亿美金
创立电报时，杜罗夫吸取了曾经VK股权问题的经验教训，公司完全由杜罗夫私人拥有，不引入其他投资人，号称绝不出售。
据报道，谷歌曾要花高价买电报，被杜罗夫果断拒绝：“即使是200亿美元也不卖，这是一个一生的承诺。”
电报刚成立时，杜罗夫每个月要支付100万美元，以维持一支世界一流水平的技术团队、买服务器资源等。在外界看来，杜罗夫似乎“视金钱如粪土”，他不止一次表示：“绝对不会对最终用户收钱，电报的目标是可持续，只要公司赚的钱能负担自己的开销，就满意了。”
不过目前已经拥有近十亿用户的电报真的不赚钱？
真相不是这样。电报不仅赚钱，而且很赚钱。
电报最直观的赚钱途径，还是产品本身带来的盈利。
从商业模式上来看，电报由于对数据隐私的保护，使得它并不像主流的社交软件一样适用于展示广告这种最赚钱的商业模式。从产品设计上来看，电报没有信息流界面，从而进一步限制了展示广告的展示空间。
尽管做不了展示广告，可基于电报的产品属性还可以开发出其它类型的广告，频道广告就成为了电报的核心产品。广告主可以在电报的特定频道卖广告，限制条件是拥有1000 +用户的频道，且广告内容必须限定在 160 个字符内。
广告产品开发出来之后，反手就可以向用户收取“不看广告”权益的费用，这是互联网平台惯用的手段。
电报开始向用户售卖“高级会员”功能，费用因国家而异，平均约为4美元。高级会员的核心功能是4GB的文件上传容量、更丰富的表情包，以及“去广告”。
正是凭借这两块核心产品，2024年电报的收入突破了10亿美金，只不过其中有多少属于“灰产收益”，公众不得而知。
电报的产品收益其实只是水面上的冰山一角，借助电报这个超级流量平台，杜罗夫发行的虚拟币收益才是海面下的巨大冰山。
2017年，电报发起了区块链项目Telegram Open Network (TON)，平台上所有频道的交易活动都支持通过TON代币进行支付。与此同时，电报还上线了Wallet 钱包应用，钱包可发送或接收USDT/BTC 同时支持将USDT发送给好友。
杜罗夫的最终目的是希望TON能通过电报把钱转到本地，帮助个人资金逃离中心化组织的监管，瓦解现有的资金监管体系。但也有人觉得，他实际上想通过电报炒作式的ICO骗钱续命。
无论如何，电报发行的虚拟币为杜罗夫带来了海量资金，仅2017到2018两年，电报先后进行了两轮ICO，融资规模已经达到17亿美元。
功成名就，开始妥协
自由与安全，是电报产品的核心基因，但是当杜罗夫功成名就之后，曾经的理想主义誓言，似乎开始变味了。
去年9月23日，就在杜罗夫被法国逮捕一个月之后，他突然在自己的电报频道宣布，“为了进一步扼止不法份子滥用电报”，对平台做出了重大变动。
第一点是隐私政策让步，放松了对于用户数据的安全保障。
在此之前，电报官方只有在用户被确认是恐怖分子时，才会可能向相关政府机构透露用户的个人数据，其他基本是无视或拒绝。变动之后，只要电报收到有效的命令，确认用户涉及犯罪行动且违反平台服务条款，那么电报就能揭露用户位址及电话号码予执法机构。
第二点，主动专门治理搜索功能。
杜罗夫宣称电报搜索是为了寻找朋友和发现新闻，而不是为了推广非法商品。对此，电报部署了专门审核团队利用 AI 技术大幅提升了搜索的安全性，所有在公共搜索功能中已识别的违规内容已无法访问。
电报以上两点改动，已经使得曾经“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电报精神彻底丧失，而如此大转变的核心原因，外界推测和杜罗夫此前被法国逮捕密切相关。
杜罗夫在自传中曾写道：“我并不是在为自由而战，而是在用自己的存在证明自由并未消失。”
如今看来，似乎言过其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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