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丁丽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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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童小溪没有病,他只是不想去参加晚上的那个全系师生会。他觉得没有必要去,那天晚上会议的情况,他还是后来听同宿舍的那位被叫做蔺相如的 “千年名相”讲的。开玩笑了,哪来的千年名相,那位同学叫蔺善如,只因他与战国时期那位智勇双全的名相同姓,且名字也仅一字之差,哪天有谁开玩笑叫他蔺相如,而他对此也并没表示什么反感,时间一长他的蔺相如被叫开了,大家倒是逐渐不习惯叫他的真名了。
听善如说,那晚,会议开的时间不长,只有一个多小时,主持会议的人是达瓦里西张。学校派去了个领导,是位党委副书记,参加了。贾衍也在场。会议的重点就是那位校领导去宣读了校方对事件调查的结果和结论,及对当事人的处理决定。
童小溪没细听蔺善如转说的对贾衍的处分是什么,他知道不外乎就是留党察看,撤职降级留用等。对姬枫的安置是他已经知道了的,提前毕业,送她去学校为其安排的接收工作单位。不得不说,那还是处在国家对大学生包分配的年代,姬枫算是很幸运的了。
这个蔺善如,不愧是他,真是能讲,叙起事来像说书似的流畅,没完没了。童小溪边听着,边在心里感叹道:“如果他当真是生在战 国时期,说不定还真能整成个蔺相如呢,可惜他生不逢时!”
整个会议的情况已经被蔺善如讲述的差不多了,可他还在吧啦个没完。童小溪没有打断他,还是在耐心地听他吧啦下去,他想知道姬枫到底是被安排去哪了。
“讲完了?”他盯着善如疑惑地问道。蔺善如终于停下不讲了,童小溪一时倒没反应过来,“他们没说姬枫分去哪了,到了什么单位?”
童小溪应该不是真关心姬枫的去向。姬枫去了哪与他是没有什么干系的,他也只是受好奇心驱使。没办法,大概这世上的人都有好奇心吧。
“没有,没说。”蔺善如摇摇头,十分肯定地说道:“估计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这帮人里都不会有人知道的。那晚在会上,达瓦里西张特别强调,说姬枫是贾衍滥用职权的受害者,学校有责任保护她,为了不让她在社会上被二次伤害,对于她的去向,及她所属的工作单位,学校会严格为她保密。”
说完这番话后,蔺善如又挺神秘地盯着童小溪问道:“你知道那晚会议是怎么解散的?”
又来了!他不喜欢这种猜谜式的谈话,他没在场,怎么会知道。 不过他没忘记俊妮对他说过要在会上发言的事,又是好奇心作祟,童小溪忍不住问道:“那晚大家发言的情况怎样?”
“发言?” 蔺善如说:“那晚没人在会上发言。”
“怎么会没有人呢?俊妮亲口说过是要发言的。”童小溪在心里怀疑起,那天自己的脑子是不是被惊坏了,影响到了听力。
“那位校党委副书记宣读完文件就离开了。他走后,达瓦里西张倒是宣布过与会人员可以自由发言,批判贾衍的恶行。”
“这就对了,所幸脑子没坏!”童小溪这么想着,突然听到蔺善如“噗”的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这事不好笑吧!”童小溪的声音有些严肃,他以为善如是在笑他。
“哦,会议结束前发生的一幕,着实让我忍不住想笑。”蔺善如收敛起笑容说道:“不过一个五十好几的人,出那种狼狈相也让人有些心生可怜。”
“到底是什么情况?”
“达瓦里西张宣布与会人员可以自由发言的话音刚落,只见蓝俊妮,” 他的声音提高了不少,“你知道蓝俊妮吧?” 这个蔺善如此刻竟又卖起了关子。
“废话!”童小溪在心里骂道。
“蓝俊妮,她就像是一晚上都在等这句话似的,猛地站起来,冲到贾衍跟前,二话没说,抬起胳膊就朝他的脸上打了两个耳光。贾衍被那两记耳光打愣了,一时不知所措,抱着头猛地从坐的椅子上站了起来。此时,令他,及所有的人都没想到的是,俊妮趁机朝他的某个部位狠力地踢了一脚。”
说到此,蔺善如的兴致来了,只见他边比划着边继续说道:“只见贾衍‘啊’地叫了一声,就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护着被踢的部位蹿出了会议室。“
这情节是有点儿刺激,童小溪听愣了,“后来呢?”他有些紧张地问道。
“贾衍可能是真的被打痛了,也有可能是他不愿进去再继续当面受辱。不管何故,他跑出去后,达瓦里西张喊了好几次让他回来,可就是没有回音。”
“贾衍不会半路逃走吧?”童小溪有些紧张。
“这期间,有两位男老师起身到门外去找他,我们在室内能听到他们好像在劝他,可贾衍他是死活不肯再回到会议室了。就那样僵持了一会儿,达瓦里西张只好宣布散会,说有关批判其恶行的事项,等改天再重新安排。”
平心而论,那个事件对于外人来说是不关他们什么事的。在后来的日子里,童小溪也没再听到有人提起过,但它却引起过童小溪的深度思考,令他陷入了迷茫。童小溪时常会想起在图书馆,姬枫与他第一次就有关入团问题的谈话。他认为自己从一开始要入团的动机就是不纯的,那种为了利于自己今后发展为目的的想法和行为,细究起来,与贾衍滥用权力去满足自己淫欲的性质是一样的恶劣可耻,一样的令人不齿。童小溪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加入共青团。抱着那样的想法,直到大学毕业,他也没向团支部递交那份重新抄写好了的入团申请书。
第九章
下学期,就是童小溪在省城火车站遇到姬枫时所提到的那个学期,开始了,按计划他回去了母校进修。
离开好几年了,学校有了许多变化。首先校园的面积扩大了,以前靠近学校后边的那一大片农田,已被学校弄来建成了个露天田径运动场,旁边不远处还新建成了一座多层教学大楼。还有学校还增设了好几个新科系。如今这些新科系与原有的一起都集中到了新建的那座教学大楼里,令童小溪感到欣慰的是,他原在的系没有搬,还留在原来那栋三层的红楼里没动。他以前曾听张老师说过,那栋红楼是中苏友好时期,苏联专家参与设计援建的。它也算是中苏曾友好过的一段历史见证。
到了学校后,童小溪才知道,这次来进修的共有十几个人,组成一个进修班,负责人是那位殷敏老师,他们所用的教室,碰巧正是他当学生时班级常用的那间。这熟悉的环境,认识的老师,令童小溪产生出又回到了当年学生时代的幻觉。只是物是人非,如今坐在教室里人的面孔全是陌生的。
开学后,童小溪逐渐见到了学生时代他认识的老师和职员。张老师已经不在学校了,听说她是于他们毕业后的第二年调走,去了胶东半岛的某所高校。后来,他还是听殷敏老师说,张老师主要是受姬枫那件事的影响才调走的。她说,贾衍因那个事件受到了处分,后来有人就此事开始搬弄是非,先是阴阳怪气地指责张老师多管闲事,说她那样做的结果不仅令贾衍倒了霉,同时也坏了姬枫的名声,毁了她的余生;还有更邪恶的是,有人说她有野心,为的是把贾衍弄倒,她可以去当那个系党支部书记。张老师是受够了那些流言蜚语给她带来的压力,才起了远离这是非之地的心。
殷敏老师还说,她因自己参入过那个事件,也曾受到过一些闲言碎语的困扰。
“人言可畏,人心叵测”,那天听着殷敏老师说的话,童小溪第一时间想起的是这句古老的成语。他赞美殷敏老师,说她和张老师是勇士,是榜样,是年轻女生的保护神,社会需要她们这样的人。
他还曾想对她说,贾衍很可能不是第一次把罪恶的魔爪伸向女生,他不可能因见到个既没有沉鱼落雁之容,也不带闭月羞花之貌的姬枫,就突然欲望膨胀,肥了色胆,想起利用职权去侵害她的。假如张老师发现姬枫受到侵害,没有挺身而出介入,她殷敏老师没有参入协助去斩断贾衍的魔爪,后面说不定还会有王枫、张枫、很多枫们要遭受侵害。他还想说,另外还有更可怕的是,贾衍也不可能是第一个,或是最后一个滥用职权实施这种罪恶的人,我们的社会应该有更多像她们这样的人。但他没有说。他知道殷敏老师不需要听他说,她早就很清楚这样的道理了,否则从一开始她就会选择不去介入姬枫事件了。
殷敏老师说,贾衍于前年去世了,是病故的。贾衍滥用职权诱奸女学生事发后,学校并没让他没工作做。他只是被撤了职,不当领导了,这个童小溪是知道的,那时他们还没毕业,还都在校。刚开始他曾在学校后勤处干了一段时间杂活,到他们快要毕业离校时,听说他被安排去校报编辑部做编辑去了。
听到贾衍故去的消息,童小溪心里还是感到有些悲凉,贾衍还不是很老,还不到多数正常人该死的年龄。病由心生,应该是那件丑闻提早要了贾衍的命吧。一个人自己种下了苦果,是要独自偿的。寡廉鲜耻,不知死活的冒险的尽头是死亡,那是造物主的把戏。
“为什么要上那条船呢?(莫里哀语)。不知他是否曾有所后悔。”此时的童小溪,是在猜测一个不再能为自己说话的人。
一个学期的进修学习结束了,童小溪到底还是没有收到过姬枫的信。可他没有感到失望,他明白,姬枫不想与他联系是有她所经历的人的正常心理。那天在火车站,如果不是他不知深浅地喊叫,他想,姬枫即使早就看到他了,也不会主动招呼。没人愿意让长出了新肉的伤疤再次被撕揭!
开始在刚回到学校的日子里,童小溪不是没有想过他们通了信,他在信上能说什么,是问她在哪儿?现在过得怎样?他反复思考得到的结论是,他什么都不能问。其实是什么也不值得问。即使是真问又能怎样?她不会告诉他真相,因为真相只会让人不舒服,这世间,最能令人不舒服的总是真相。姬枫不去与他,或任何其他的同学联系,是她最有效地保护自己的做法。不过他还是为那天能在火车站偶遇姬枫感到欣慰。遇见了,他知道她还能活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没有收到姬枫的来信,童小溪也不能说一点儿遗憾没有。他有个谜需要她来解答。关于放在那个办公室的桌子上的那块篆刻着 ‘龟X岩’ 的岩石,他想让姬枫证实,那个他一直弄不清的X’是不是应该是个‘峰’字。
他根据 ‘衍 ’ ‘岩’是同音异字,同理‘枫’ ‘峰’也是同音异字,猜想当年贾衍为讨好姬枫,别出心裁取了他俩人名字的同音异字,刻到那块所谓有龟背纹络的石头上去哄姬枫。这种小把戏就像那小红毛给小粉毛理羽毛,喂虫子的骚操作一样原始,为的都是寻异性开心,以达到支配使用的目的。
他还推猜过,那块岩石可能是当年他俩一起爬龟背山时,从那个龟背峰上捡回来的,贾衍把他俩的名字刻在石上,带有海誓山盟之意。这样的猜想可能是有点儿牵强附会了,不过倒也给他的那桩丑恶行为添了一丝浪漫色彩。
全文完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初稿于2024年11月16日,星期六;完稿于12、16、2024)
☆ 本文作者简介:丁丽萍,女,笔名萍水相逢。祖籍山东烟台,现住美国纽约。本人喜欢文学,热爱读书,爱好写作,写有多篇散文、故事及短篇小说。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海外版)副刊》,及多家报刊、杂志和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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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易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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