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最怕琢磨,一琢磨很多事儿就不是那个味儿了。比如金钏儿之死,金钏儿投井自杀,我们已经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然而反过来一想就不对了。

从《红楼梦》一开篇,被撵出去的丫鬟并不止一个,为什么只有金钏儿投井自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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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一般的看法,贾府中的丫鬟在外面人看来是很体面的,家里人也借着她们的势耀武耀威,一旦被撵了出去,肯定会被别人笑话、戳脊梁骨,因此金钏儿才要自杀。

但仔细一想却不是这么回事,同样是被撵出去的丫鬟,茜雪就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甚至脂批披露后三十回情节来看,她后来甚至还曾到狱神庙探视过贾宝玉

如果说茜雪的地位要比金钏儿低一等,那晴雯的地位和金钏儿却是相当,从晴雯在哥嫂家的表现来看,她除了舍不得贾府的环境以及宝玉以外,似乎也没有受到太多外在的影响。

要知道,按照贾府的规矩,所有丫鬟到了一定年龄之后,都会被遣散出府,要么是由府里出面随便配个小子,要么是由家里人自行婚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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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后来的彩霞就被遣散出府,给旺儿的儿子做了媳妇。虽然不情愿,但也是无可奈何,也不见有什么寻死觅活之事。

所以,对于贾府的丫鬟们来说,离开贾府是早晚的事情,用小红的话说:

“俗语说的,‘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谁守谁一辈子呢?不过三年五载,各人干各人的去了。那时谁还管谁呢?”

由此可见,离开贾府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不至于到了寻死觅活的程度。相反,在贾府当丫鬟是很不自由的,对于很多底层的丫鬟来说,离开贾府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事实上,贾府的丫鬟下人当中,就有主动要求出去的例子。比如龄官,她曾经把贾府称作“牢坑”,在后来贾府遣散戏子的时候,本来可以留下的她,却选择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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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主动出去的应该是檀云,檀云是宝玉身边的大丫鬟,在宝玉身边的地位仅次于袭人和晴雯,第二十四回说她“因母亲的生日接了出去”,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可见是离开了贾府。

通过上述证据可知,离开贾府,亦或者被贾府赶出去,都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无非是失去了贾府富贵的生活而已。

金钏儿如果因为这个事情自杀,岂不说明她是一个贪慕虚荣富贵之辈?这显然不符合作者的本意,所以,金钏儿的自杀必然有更深层的原因。

金钏儿死的消息,是通过婆子的嘴传入贾府的,那婆子说道:

“前儿不知为什么撵他出去,在家里哭天哭地的,也都不理会他,谁知找他不见了。刚才打水的人在那东南角上井里打水,见一个尸首,赶着叫人打捞起来,谁知是他。”

从她家里人的表现来看,金钏儿被撵出贾府,显然对她们没有造成太实质性的影响,真正无法接受的只有金钏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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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三十三回,对于金钏儿的死因,作者用四个字委婉的交待了出来:“宝玉会过雨村回来听见了,便知金钏儿含羞赌气自尽,心中早又五内摧伤。”

在这个地方,作者通过宝玉的视角,道出了金钏儿自杀的真相,即“含羞赌气”,这显然不是没有用意的。

我们先不说为什么“含羞”,她是在跟谁“赌气”呢?一般人会认为是在跟王夫人赌气,但显然是说不过去的,她的自杀并不能对王夫人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所以也就谈不上赌气。

这里是通过宝玉的视角点出来的,说明她“赌气”的原因只有宝玉知道,很显然,她是在跟宝玉赌气。

把她撵出府是王夫人的决定,她为什么要和宝玉赌气呢?答案很简单,她跟宝玉之间有着特殊的关系,所以才会跟他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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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前面所说的“含羞”,实际上也是为了宝玉而“含羞”。

一般人看不到这个层面,会觉得这种解读很奇怪,毕竟她是被王夫人撵出去的,为什么却又处处针对宝玉,而且最后要为了宝玉而死呢?

这是因为金钏儿的特殊身份,我们以前的文章分析过,金钏儿实际上是贾宝玉准姨娘。按照贾府的规矩,爷们大了会在房里放两个丫鬟作为通房丫头,也就是日后的姨娘,金钏儿显然就是王夫人为宝玉准备的通房丫头。

所以,在贾府的所有丫鬟当中,除了宝玉房里的袭人晴雯以外,只有金钏儿和宝玉的关系是最亲密的。

这样的例子我们就不举了,而王夫人对二人之间的暧昧显然是默许的,所以宝玉才敢当着王夫人的面调戏她,金钏儿也才敢当着王夫人的面说出那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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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金簪子掉进井里头,有你的只是你的”,从这句话就可以看出,金钏儿是得到过王夫人许诺的,所以她让宝玉不要着急。

然而,金钏儿这个丫头没有什么城府,通房丫头的事情是瞒着贾母的,她却把暧昧都表现了出来。

通过她张扬的性格,我们可以想象的到,对于她的这个特殊身份,想必是人尽皆知了,所以大家见到她调戏宝玉也都见怪不怪。

这让我想到了鸳鸯的一番话:

“怪道成日家羡慕人家女儿作了小老婆了,一家子都仗着他横行霸道的,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了!”

看到金钏儿的张扬,我们也能想到她家里人的张扬,一家子以贾府的准外戚自居,在外面“横行霸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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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情况下,金钏儿被撵出去,就其他的丫鬟就不一样了。作为贾宝玉的“准姨娘”,在外人看来,她就相当于被休了,被公婆家给赶出了家门,在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所以,金钏儿才会“含羞”自杀,她的死既有羞惭,也有为贾宝玉殉节以自明的意思,因此回目上说“含耻辱情烈死金钏”,只有殉节才能称得上是“情烈”

金钏儿之死有“赌气”的意思,其中就隐含着对贾宝玉的埋怨,既有对他不负责任的埋怨,也有对他不施以援手的埋怨,后来玉钏儿恨宝玉也是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