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有句老话:亲生的不如养大的。这话听着刺耳,但在西山村,却真真实实地上演过这样一个故事。
我叫李小雨,1989年生人。说起我的身世,村里的老人都摇头叹息。那是1995年的夏天,天还没亮,一辆”永久”牌自行车载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蹬上了西山村歪歪扭扭的石板路。
那人就是我的继父王大山。他是隔壁东山村的木匠,一手雕花刻板的手艺在方圆十里都是一绝。村里人都说他是个实在人,干活从不偷工减料,就是太实在了,到了三十好几还打光棍。
继父骑车来的那天,穿着件打了补丁的蓝布衫,裤腿上沾满木屑。他站在我家那座摇摇欲坠的土坯房前,局促地搓着手。母亲站在门槛上,眼圈红红的。
“囡囡,从今往后,这就是你爹了。”母亲拉着我的手说。我抬头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他蹲下来,掏出个用红纸包着的水果糖。那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吃到糖。
从那天起,我们搬进了东山村继父的家。他家是栋青砖大瓦房,院子里种着几棵柿子树。继父把最大的一间屋子收拾出来给我和母亲住,自己搬去了厢房。
日子就这样过去,1996年我到了上学的年纪。东山村没有学校,最近的小学在十里外的县城。继父二话不说,把攒了好几年的钱取出来,去县城买了辆二手”飞鸽”牌自行车。
那年月,能有辆自行车就算富裕人家了。可继父买车不是为了耍威风,而是每天载我去上学。从此,每天凌晨四点,鸡还没打鸣,继父就摇醒我:“囡囡,该上学了。”
山路崎岖,到了雨季更是泥泞难行。继父就把裤腿卷得老高,一边蹬车一边躲避水坑。我坐在后座上,困得直打瞌睡,头一点一点地撞在他结实的后背上。
有一回,山上下了场大雨,自行车轮胎打滑,我俩摔进了路边的水沟。继父连人带车滚了好几圈,膝盖都擦破了,可第一件事却是爬起来看我有没有受伤。
“没事没事,爹皮糙肉厚。”他咧着嘴笑,拍拍身上的泥巴,又背着我走完剩下的路。那天晚上,我听见他在院子里一遍遍地擦那辆沾满泥巴的自行车,嘴里还哼着走调的山歌。
村里的老人常说,世上最难的是养儿养女。可在我看来,继父把这”难”字活成了”孝”字。
那些年,继父总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木匠活原本就辛苦,可他硬是把活儿排得满满当当的。邻居张大娘说他是个”傻子”,养别人的闺女比亲闺女还亲。继父只是嘿嘿一笑,继续低头干活。
1998年冬天,山上下了场大雪。学校没放假,继父就把自行车轮胎绑上麻绳防滑,硬是踩着厚厚的积雪送我去上学。那天,他的棉袄都被雪水浸透了,可还是坚持等到放学才回家。
到了初中,学费涨了好几倍。继父二话不说,把自家那块最好的地卖了。那块地是他爷爷留下来的,周围的杨树都长得比房子还高。卖地那天,我看见他偷偷抹眼泪,可转身看见我时,又笑着说:“闺女,爹挣的钱够你读到大学!”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2007年,我考上了县城卫校。那天晚上,继父破天荒地喝了两碗米酒,醉醺醺地跟邻居说:“我闺女要当白衣天使了!”可第二天凌晨,我却发现他蹲在院子里直咳嗽,手帕上全是血迹。
后来才知道,继父早就查出了肺气肿。可他从不去医院,说什么”小毛病”,省下的钱全给我交了学费。每次我回家,他就把自己的病往死里瞒,生怕我看出来心疼。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十五年。2010年春节,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突然来到我家,自称是我的亲生母亲。她开着辆红色小轿车,说在深圳做生意发了财,要接我去享福。
继父坐在门槛上,一言不发地擦那辆陪伴了十五年的自行车。车把上的漆都磨没了,踏板也歪了,可在他手里,这破车比什么都金贵。
那天晚上,我在收拾继父房间时,无意中发现床板底下压着一张银行卡。存折上密密麻麻都是一百、两百的小额存款,加起来有三十八万。翻开存折的扉页,竟然是我上小学那年就开始存的。
邻居老王找到我,说了一个尘封多年的秘密:当年我生母欠下赌债跑了,继父不但替她还了债,还承诺要把我抚养成人。这十五年,他省吃俭用,就为了给我攒这笔钱。
更让我心疼的是,在继父的箱子底下,我翻到了一沓发黄的车票,那是他这些年来送我上学的见证。还有我每次考试的成绩单,他都整整齐齐地用红绳子系着,连我自己都忘了的儿童节礼物,他也一直保存着。
2011年秋天,继父查出肺癌晚期。躺在病床上,他握着我的手说:“闺女,爹这辈子,就愿意看你穿上护士服。”生母提出要出钱治疗,可他却说:“我这一生,就想做好她的父亲,别的不求。”
天下有两种父亲:一种生你,一种养你。有人说血浓于水,可血缘哪里比得上十五年如一日的养育之恩?两个轮胎、四根车条,载着继父对我的所有期望。那辆老旧的自行车,就是我和继父最长情的告白。
我常在想,世间的父爱到底是什么?也许就是那个每天早起的背影,那个不善言辞的木匠,那个宁愿饿着自己也要让女儿读书的傻子。
那年,我终于穿上了护士服,可他再也看不到了。医院的走廊上,我推着轮椅送病人,总觉得那熟悉的背影还在前方等我。
作品声明:内容存在故事情节、虚构演绎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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