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海拾贝——《中国演员》2024年第十一期文选之二|上党梆子|传统戏|戏曲|武生|演员|现代戏

文武不挡的上党梆子新秀李樊

申陵锋

金秋十月，山西省城太原有两大热点见诸网络（媒体），热度非凡。一是修缮一新的迎泽大桥建成通车，地标式的桥头堡成为网民新晋打卡地和年度记忆。二是一部彰显“大历史观、大时代观”的守正创新佳作上党梆子《大汉母子》在太原首演，成为市民争相品评的艺术大餐。不同维度的文化标识拉满了山西省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5周年的氛围感。

在上党梆子《大汉母子》首演中，饰演男一号刘盈的李樊让人眼前一亮，赢得戏曲专家好评和观众关注。著名主持人白燕升说：“在强大的主演阵容中，李樊作为95后显然是最弱的，但这种弱恰恰成就了刘盈的懦弱，真实了刘盈这个人物，角色安排恰到好处。”上海文化局原局长马博敏说：“刘盈这个演员非常好，年纪很轻，演的人物真的很棒。”

一个羽翼尚未丰满的新生代演员，是如何做到驾驭刘盈这个具有多重性格特点的新角色呢？带着团团疑问，笔者试图探寻李樊的艺术成长之路。

李樊生活照

坐科：武生开蒙行稳致远

李樊毕业于晋城职业技术学院艺术系戏曲班，有着5年中专和3年大专戏曲表演学习经历。他基本功扎实，嗓子通透，身段干净，表演不着痕迹，成为同一批学生中全面而难得的男演员。在戏校以武生开蒙，练就了扎实的腰退功、毯子功、把子功。曾在《宝莲灯》中饰演沉香、《三岔口》中饰演任堂惠、《夜奔》中饰演林冲、《杨门女将》中饰演张彪等。特别是上党梆子《宝莲灯》，在上世纪80年代初曾由上党梆子名家刘汝森、原银生、高玉林等演出，风靡上党，深受观众喜爱。李樊在戏校老师的悉心指导下，加之自身努力勤奋，在剧中以15岁左右的本色年龄饰演沉香，成功塑造了沉香不畏神权拯救生母的英雄形象。

昆曲《夜奔》取材于《水浒传》，描绘了林冲乘夜趱行，一路伤怀往事，有志难酬、悲愤不已，在山神庙小歇之后，为避官兵追赶，直奔梁山时愤怒悲凉的心境和对亲人的思乡之念，更有一种英雄末路的凛然无奈。在唱念并重中塑造了一个深入人心的决绝反抗英雄形象，成为戏曲舞台上的经典，也成为武生行当的家门戏和戏曲演员的开蒙戏，更是检验武生演员四功五法的必修课。作为独角戏，《夜奔》既讲究唱工又讲究做工，身段极其繁复，几乎每个字都有身段，要求演员一招一式不得含糊，一个人在舞台上不间断表演数十分钟。在几乎没有舞台布景的情况下，保证气息平稳，满宫满调、高亢激昂，唱腔、念白、做功、载歌载舞相互穿插的同时，要把林冲这个人物的情绪和韵味展现出来。梨园行素有“男怕《夜奔》，女怕《思凡》”之说，可见表演难度之高。李樊饰演的林冲，正是如此，气息流畅，脚下生风，加之经典的林冲扮相，犹如剪影一般让人难忘。充分体现了王国维先生在《戏曲考原》中的阐释“戏曲者，谓以歌舞演故事也。”

经过8年戏校学习演出，通过武生戏舞台实践，李樊的嗓子打开了，身段也更加协调，表演更有人物感，具备了担任主演的实力和水平。

锤炼：深入传统日益精进

2015年，李樊因各方面条件突出，被吸收到晋城市上党梆子剧院工作，主工小生、须生。他谦虚好学，刻苦努力，从最基层的龙套做起，开始在折子戏中担任主要角色。比如《三关排宴》中饰杨宗保、《调寇》中饰赵德芳、《别窑》中饰薛平贵、《秦香莲》中饰陈世美、《打金枝》中饰郭暧。常年随团坚持在演出一线，每年参加“送戏下乡”演出300余场，加强舞台实践，促进艺术成长，逐渐成为上党梆子舞台上的青春力量。

2022年，为赓续队伍建设和剧目建设，剧院特意复排了上党梆子青春版《雁门关》，主演全部为80、90及00后新生代演员。该剧系上党梆子传统经典“杨家戏”代表剧目，无论剧本语言还是唱腔、音乐、舞美、服装，都充满浓郁的上党梆子原始艺术气息。李樊在剧中饰演杨八郎（杨延光），从“坐宫”到“探母”，再到“刺宗”“大战”，环环相扣，层层递进，对演员的唱腔、做功有很高要求，是考验上党梆子须生演员实力的重头戏。

为演好这个硬角色，李樊懂得“老戏老演、老演老戏”的艺术真谛，他深入学习传统、借鉴传统，一边虚心请教师父郑法根老师，一边观看上党梆子名家和老艺人的演出视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坐宫”的上党梆子程式化动作，“探母”的叫板、唱腔，“刺宗”颇具剧种特色的身段、眼神，特别是演到最后一场，在演员嗓子、体力已经非常疲惫时，还要继续演出“马陷淤泥”与番兵“大战”的武戏，对演员的综合能力要求极高。比如“刺宗”一折，李樊学习借鉴了上党梆子老艺人“对眼儿”表演技艺，突出此时杨八郞心惊胆颤、万分惊恐的复杂心理活动。李樊在深入学习、研究传统的基础上，不断探索着上党梆子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

近年来，李樊还在上党梆子现代戏《申纪兰》中饰演张江平，由传统戏首次转型现代戏，未曾想把申纪兰的儿子张江平演活了。传统戏和现代戏丝滑转换，人物真实自然，分寸感拿捏到位。在上党梆子新编历史故事剧《长平纪事》中饰演赵孝成王，演出了赵王的桀骜不驯、刚愎自用。在上党梆子移植剧目《狸猫换太子》中饰演陈琳，唱腔激昂，情绪饱满，塑造了刚正不阿、机智、老练的大内总管陈琳形象。现代戏、新编历史剧、传统戏均有不俗表现，给每部剧增添了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令人欣慰。

上党梆子《雁门关》

李樊饰杨八郎

突破：文戏武演再上层楼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一部好的剧目必然将演员带向一个高的艺术层次。上党梆子《大汉母子》就是这样一部可遇不可求的好剧目，由一级编剧李莉创作剧本，一级导演张曼君担纲执导，一级演员，中国文化艺术政府奖“文华表演奖”、中国戏剧“梅花奖”、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主角奖”获得者陈素琴领衔主演。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原主席仲呈祥评价：上党梆子《大汉母子》，代表了中国戏曲发展的国家水平、世界创造。

好的剧目一定是多元的。在《大汉母子》中似乎窥视到莎士比亚《麦克白》的痕迹。莎翁让剧中人不停地深思、反省、剖析内心，这种剖析让我们理解了人物，也增加了悲剧的深度。莎翁的人物都是在自身欲望驱使下，一步步走向既定结局的，《大汉母子》中吕雉是，戚懿是，刘盈也是。她们和麦克白一样，都具有命运悲剧和性格悲剧的双重审美特质。莎翁批判着欲望导致的毁灭，而《大汉母子》中的每个人又何尝不是呢？

上党梆子《大汉母子》

李樊饰刘盈

刘盈从童年到皇上的成长历程是剧中的重要线索之一。作为太子，他天性懦弱，而这种性格在他即位后显得尤为明显。他无法理解母亲的狠毒，同时也对戚懿和如意怀有同情，这种矛盾和挣扎使他在母亲和其他权臣之间左右为难。母子之间的裂痕随着剧情的发展愈加不可弥合，最终导致了他的病逝。刘盈的形象不仅是一个弱主的典型，更是对复杂人性的深刻反映。李樊在剧中以近乎“本色”的“弱”，演绎了真实的刘盈。他以扎实的武戏基础，探索性尝试“文戏武演”，取得了意想不到的舞台艺术效果。通过紧凑的剧情、精巧的对话和强烈的情感对比，编剧李莉为该剧营造了巨大的戏剧张力。在这种戏剧张力的衬映下，李樊发挥自己强大的舞台爆发力来表现刘盈的数次情感崩溃，增强了戏剧感染力。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情感的重量，使观众仿佛置身于他们的内心世界，感受到那种压迫和震撼。当被逼目睹戚懿被制成人彘后，在一片雷电闪击中，刘盈终于发出了一声嘶天惨呼：“啊——”这一声呐喊不仅是刘盈心灵的崩溃，也是对全剧悲剧命运的最终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