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在军 山东省临沂市 沂水县教育和 体育局原副局 长
回想前半生,半辈子跟书打交道。我的人生启蒙老师是民间故事和小人儿书。
1964年冬天,我出生在沂蒙山区腹地一个四崮环绕叫西棋盘的小山村。从记事起,每到夜晚,总喜欢听奶奶讲故事。奶奶是大户人家出身,《三侠五义》《聊斋志异》,张口就来。
那时农村最奢侈的文化生活是看电影。记台词方面我特别有天赋,一部电影追着放映队看三四个村就能记住。每放过一部电影,父亲总用鸡蛋给我买一本与电影同名的小人书。靠着这一百多本小人书的引领,6岁上学前,我竟认识了近千个汉字。村里的老人知道我能识字,就用糖果、饼干哄着我给他们念书,小学期间,我给他们念完了《说岳全传》《杨家将》等70多部古唱本。就这样,奶奶讲的和我读的这些民间故事根植进了我幼小的心灵。
1980年我高考落榜。村支书见我学历最高,就劝说我当了民办教师。我和村支书爬山梁、过山谷,从荒野里召回七大八小30多个孩子,分成三个年级在一间教室上课。为了尽快提升自己,我开始了持续几十年的阅读之旅。方圆20公里内能借到的书,我几乎都借到了。后来,我办了县图书馆的借书证。村学校到县城来回70多公里,我骑着自行车,渴了就在路边喝点儿山泉水,饿了就啃几口包里的煎饼,十几年的时间,几乎每周末一个来回。后来,图书馆特批我一个星期可借20本书。这些书我一个星期要看完,经典处就摘抄,看不过来的就粗略读,差不多读了两千本。有一次,央视《东方时空》记者去学校采访,见我摘抄的读书笔记堆了好几摞,就借秤称了称:38公斤。
阅读使我的自身素质得到了提升。从23岁开始,我就在省内外介绍“大语文”教育经验。自己从读书中收获多多,自然加大力度要求学生读。
村小学办公经费一年只有100元钱。没钱买课外书,我就领着学生挖中草药,卖了钱订杂志。每次那份薄薄的《少年月刊》一到,孩子们就迫不及待抢着读。我请村支书把村里的党报党刊拿给学生看,副刊的文章让他们爱不释手。高年级学生遇到不认识的字就查字典把读音注上,好帮助低年级学生看懂。
学生读报刊,读产品介绍,读药瓶上的说明书。再训练他们“读”无字的书。“读”星空、月亮,“读”春华秋实,“读”农耕收获。野外观察,现场口述。目之所及皆是素材,心中所想都是文章。日复一日,经年累月。学生们综合素养有了很大提升,作文在全国发表、获奖一百多篇,县教委专门印发了《张在军和他的山芽芽》推广。
上世纪80年代中期,有一件事刺痛了我:上级派农技员到各村现场指导推广地膜覆盖技术,技术员一走,村民就赶紧把地膜收起来,他们都说种子不捂烂才怪呢。我心中一个大胆的想法慢慢形成:倡导农民阅读,让农民追梦科学、文明的生产生活。我让学生回家给父母当小先生,和父母同读语文课本。学生阅读带动家庭阅读,推动全村阅读的局面初步形成。
1992年12月4日,我创办了后来产生广泛影响的农家书屋——沂蒙书屋,提出“民族兴亡,阅读有责”的理念,改编古典名著、编写现当代作品赏析《小学生古诗文分级阅读》等1000万字,出版推动全民阅读的专著《向着梦想出发》,还被授予首届“全国优秀共产党员”荣誉称号,我是获奖者中唯一一位教师代表。
近几年,沂水县委、县政府大力倡导“全民阅读”。以前几十平方米的书屋空间狭窄受限,我借贷新建的1200平方米的新沂蒙书屋投入使用,现充实图书2万册,开设读经诵典、新农村讲堂等活动,琅琅的读书声从这个云雾缭绕的小山村荡漾开去。
推动阅读30多年,我从青春勃发,到两鬓斑白,使近百万人爱上了阅读。推动阅读仿佛是一场积土成山、日积月累的修行之旅,更是一场春播夏耘、秋收冬藏的农事劳作。“读书”,在我的生命里有着不一般的意义,我也在努力用一生去实践着这一意义。
影响我的一本书:《唐诗三百首》
上世纪80年代中期,朋友送给我上下两卷《唐诗三百首》。这是清代孙洙编选的版本,收录作者77人,多为唐诗代表作家,杜甫、王维、李白、李商隐、孟浩然、韦应物、杜牧等作品均有选入。这些作品大都通俗易解,艺术性较高,编者有选择地加以批语,简明扼要,对读者多有启发。这本书成了学校最珍贵的“镇校之宝”,闲暇时间我领着学生背一背,抄一抄,思绪穿越千年时空,回到盛世大唐。每到放学时间,大街小巷都是学生们“鹅鹅鹅”的吟诵声。
多年后,这本书在我内心根植下的优秀古诗词的种子开出了令人欣慰的花朵。在该书的熏陶下,我主编了《小学生古诗文分级阅读》《古诗词中的传统节日》《古诗词中的季节时令》等多种古诗文解读。这些书又引领更多的读者爱上古诗词,追梦诗意人生。
《中国教育报》2025年01月08日 第11版
作者:张在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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