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有些缘分就像是上天注定的。可又有人说,所谓的缘分不过是我们给偶然事件强加的意义。但在我经历过那场突如其来的山雨后,我忽然明白,有些相遇,确实是命中早已注定。
我叫王建国,今年45岁,在市里做建材生意。说起来,我这个人没什么出奇的本事,就是靠着卖水泥、钢筋、沙石这些建筑材料,一点一点攒下了几个钱。生意做得还算顺当,但每到阴雨天,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要说为什么,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那年我爹出了意外,人就这么没了。村里人都说是他开着拖拉机冲进了山洪,可具体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楚。找到我爹的时候,人已经去了好几天,要不是他身上那件打着补丁的蓝布衫,都认不出来是他。
这些年,我从来不敢回那片山区。像躲瘟疫似的,绕着走。可这次偏偏在那儿撞上了。
那天我去县城谈生意,回来的路上天就阴了下来。天上的乌云黑压压的,像一锅煮开的墨汁。我寻思着抄近道,从山里那条土路走,没想到这一抄,就抄到了老天爷跟前。
山里的雨来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雨刷器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也架不住这雨势。我那辆二手皮卡,在泥泞的山路上打着滑,轮子都快陷进去了。
就在这当口,我看见路旁有座破旧的老房子。是那种老式的砖木结构,黑瓦白墙,院子里还种着几棵柿子树。在这种鬼天气,能找到个避雨的地方,那就是菩萨显灵了。
我把车停在院口的大树下,抱着头就往房檐底下跑。刚站定脚,就听见身后有人喊:“进来避雨!”
回头一看,门口站着个精瘦的老头,穿着件发白的蓝布褂子,腰板却挺得笔直。他冲我招招手:“进来,进来!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
我赶紧道了声谢,跟着老人进了屋。刚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墙角放着个土灶,上面煮着一锅药汤。
“老伯,打扰了。”我搓着手,有点不好意思。
老人摆摆手:“不打扰,不打扰。山里人家见外什么。”说着,他从橱柜里拿出个搪瓷杯,给我倒了杯热水。
我捧着杯子,感觉到一股暖意从手心漫上来。老人坐在对面的竹椅上,眯着眼睛打量我:“面生得很,不是这片的人?”
“我是清水镇的,来县里办事,想抄近道回去。”
老人点点头:“清水镇啊,我知道。二十年前常去那边卖山货。那会儿还是土路,现在通了水泥路,就是这段山路还没修。”说着,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你长得像个老相识。”
我笑了笑:“老伯,您认错人了吧?我还是头一次来这儿。”
“不像你,像你爹。”老人忽然说,“你是不是姓王?”
这话把我噎住了。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玉佩,那是我爹留下的唯一一件值钱东西,缺了一个角,据说是他年轻时候的传家宝。
老人的眼睛亮了起来:“果然是老王家的孩子。你爹,是不是叫王德明?” 这话听得我浑身一激灵,手里的搪瓷杯差点掉在地上。我爹确实叫王德明,可这老人是怎么知道的?
“老人家,您认识我爹?”
老头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眼神忽然变得深邃起来:“认识,怎么不认识。要不是你爹,我这把老骨头早就进了地底下。说起来,我还欠你爹一条命。”
外面的雨还在下,雨点打在瓦片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我的心却悬了起来,这二十年来,还从没听谁提起过我爹的往事。
“那块玉佩,是不是缺了一角?”老人的话让我心头一震。
我赶紧从脖子上取下玉佩:“您连这个都知道?”
老人接过玉佩,手有些发抖:“这玉佩啊,我记得清清楚楚。当年你爹为了救我,就是这玉佩被山石磕掉了一角。”
我坐直了身子:“老伯,您能跟我说说那天的事吗?”
老人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墙角的老柜子前。那是个红漆都褪得差不多的柜子,上面落了厚厚的灰。他从最上层的抽屉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布包。
“这二十年,我天天盼着能见到你们家的人。”老人打开布包,里面裹着一块玉,正是我玉佩缺掉的那一角,“你爹的事,不是人们传的那样。”
我手心冒汗,这二十年来的疑惑,终于有了解开的希望。
“那天是个雨天,比今天的雨还要大。”老人开始讲述,“我开着拖拉机,车上坐着一车的孩子,都是去县城参加中考的。走到半路,山上塌方了。”
老人说着,眼圈红了:“你爹开着他那辆拖拉机在前面。看到山上的石头滚下来,他二话不说,就把车开到了我们前面。要不是他挡住了那些石头,我和车上的十几个娃娃,都得交代在那儿。”
我喉咙发紧:“那我爹他…”
“石头把他的车顶翻到了河里。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人已经…”老人说不下去了,摸了摸眼角,“这些年,那些孩子都来看过我,现在都当了干部、教师,有出息的很。就是再也没见过你们家的人。”
我低下头,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原来我爹不是遇难,是为了救人。这些年,我们一直以为他是遇上了山洪,可他是个英雄。
“你爹走的时候,我从河里找到了这块玉佩的碎片。”老人把玉佩的碎片递给我,“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会遇到你们家的人。这二十年,我一直在等。”
我接过那块玉佩碎片,手都在发抖。碎片的边缘已经被磨得光滑,看得出老人没少摩挲。我把它和脖子上的玉佩拼在一起,严丝合缝,天衣无缝。
“老伯,您贵姓?”我这才想起来还不知道老人的名字。
“我姓张,叫张寿山。当年你爹常来我这里买山货,我们也算是熟人。”老人说着,又去柜子里翻找,“还有个东西要给你。”
他拿出一个发黄的信封:“这是你爹留下的。那天早上他来我这儿,说要把这个寄回去。可还没等寄出去,就…”
我双手接过信封,上面写着”建国收”三个字,是我爹的笔迹,歪歪扭扭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朴实无华。 “信是你爹那天早上写的。他说有预感,可能要出事。”张寿山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说要是真出了事,让我一定要把这封信交到你手上。”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已经发黄的纸。纸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清每一笔每一画:
“建国: 爹写这封信的时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这些年,为了供你上学,欠了不少人的钱。现在你考上了大学,爹心里就踏实了。要是爹有个三长两短,你就去后院的老枣树下,挖出爹埋的钱。那是这些年爹省吃俭用攒下的,够你念完大学。
记住,做人要有良心,该还的债一定要还。那块玉佩是咱们老王家的传家宝,你要好好保管。等你有了出息,一定要回来看看山里的乡亲们。
爹字不多,就写这些。”
看完信,我已经泣不成声。原来爹早就预感到了危险,可他还是选择开着拖拉机上路。那时候山里穷,能考上大学的孩子不多,他不想耽误了那些孩子的前程。
“老伯,我爸说的那些孩子,现在在哪儿?”我擦了擦眼泪问道。
“有的在县城当教师,有的在镇上当干部。”张寿山说着,起身从墙上取下一张照片,“这是去年他们来看我时照的。”
照片上是一群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和张寿山站在一起。看着这些人的样子,就知道都是有出息的。
“这是陈光明,现在是县一中的校长。”张寿山指着照片上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说,“这是李建设,在镇政府当副镇长。这是…”
听着这些名字和职务,我心里五味杂陈。要不是我爹,这些人可能早就埋在了山里。可这些年,我们却一直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地上映出一道道光影。我站起身,对张寿山说:“老伯,我想去看看当年的地方。”
张寿山点点头:“我带你去。就在前面不远。这些年,那地方修了个纪念碑,是那些孩子凑钱立的。”
我们沿着泥泞的山路走了约莫二里地,来到一处山坳。路边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为救护学子而牺牲的王德明同志永垂不朽”。碑前摆着些花束,看样子经常有人来祭拜。
“每年中考的时候,学校都会组织学生来这里看看。”张寿山说,“让他们知道,他们能安心读书,是因为有人用生命换来的。”
我蹲下身,抚摸着石碑上我爹的名字。阳光照在石碑上,字迹熠熠生辉。二十年了,我终于知道了爹为什么会出事,也终于明白了他留下那块玉佩的用意。
“老伯,这地方我想建个学校。”我站起身说,“就叫’德明希望小学’。让山里的娃娃不用再走那么远的山路去上学。”
张寿山眼睛一亮:“好啊!你爹要是在天有灵,一定会高兴的。”
回去的路上,我掏出手机,给县教育局的陈局长打了个电话。说明来意后,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王建国?你是老王的儿子?”陈局长的声音有些激动,“我就是当年那批考生中的一个。这些年一直在找你们家的人,想当面说声谢谢。你等着,我这就开车过来。”
等我和张寿山回到老房子,陈局长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看到我,他二话不说就给了我一个拥抱。 “你长得真像你爹。”陈局长松开手,眼眶红红的,“那年要不是你爹,我们这些人都完了。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你们家的人,可你们搬走了,谁也打听不到。”
张寿山给我们泡了茶,陈局长坐下来,开始讲那天的细节。原来,我爹那天是专门去接这些考生的。山里没有公共汽车,能搭上我爹的拖拉机,对那些孩子来说是唯一的希望。
“你爹那天特意走在前面。”陈局长说,“他说山路不好走,让张叔开后面。没想到会遇上塌方。你爹看到石头滚下来,想都没想就把车开过去挡住了。”
我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我爹就是这样的人,为了别人,连命都不要了。
“后来我们拼了命地找他,可水太大了。”陈局长叹了口气,“等找到人的时候,已经…”
我打断了陈局长的话:“不说这个了。我想在这里建所希望小学,不知道局里能不能支持?”
陈局长一下子来了精神:“这事儿包在我身上。这些年,我们一直想为老王做点什么,就怕找不到你们家人。现在好了,这学校必须建,而且要建好它!”
当天下午,陈局长就打电话叫来了镇长和县里的几个领导。大家一合计,这学校不光要建,还要建成示范学校。
“地我们划,钱我们出一部分。”镇长说,“就是不知道建国兄弟这边…”
我一拍胸脯:“钱的事您别操心。这些年做建材生意,攒了些钱。再说了,这是我爹的心愿,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建好它!”
一个月后,德明希望小学正式开工。我把生意上的事情都交给了伙计,自己天天守在工地上。那些年的建材人脉这时候派上了用场,很多供应商知道这事后,都表示要支持。
工地上的事情都上了正轨,我抽空回了趟老家。后院的老枣树下,我挖出了爹留下的钱,用了二十年的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一共是三千块。那个年代,这可是笔大钱了。
我把钱和当年欠下的账一起,还给了那些乡亲。大家都不肯要,说当年是你爹救了一车的娃娃,这钱哪能再要。但我还是坚持给了,这是爹的遗愿。
学校修了大半年,终于在第二年开春的时候竣工。开学典礼那天,山里的老少爷们都来了。那些当年的考生,现在都成了各行各业的骨干,也都来了。
我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张寿山颤巍巍地走上台来,举着那块修复好的玉佩。
“这玉佩,见证了一个父亲的付出,也见证了一个儿子的坚持。”老人的声音有些哽咽,“从今天起,这山里的娃娃们再也不用走那么远的山路了。你爹,真的可以安息了。”
我接过玉佩,挂在了校门口的”德明希望小学”的牌匾上。阳光照在玉佩上,熠熠生辉。
作品声明:内容存在故事情节、虚构演绎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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