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下西装、换上球衣回到赛场,若以场均数据考量35岁的深圳马可波罗男篮主教练兼球员周鹏,他似乎找到了职业球员“逆生长”的秘密——场均16.1分、场均命中三分球2.7个,是19个CBA赛季以来的最佳。
怎么做到的?周鹏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回答深圳晚报,“如果(对自己)没这么高压,我不会走到今天。”
痛苦感
以球员履历看周鹏,8枚CBA总冠军戒指、多次入选中国男篮并担任队长,他是成功的。但2024年夏天,周鹏决定接过深圳男篮主帅一职。
为了尽快适应新的职位,周鹏习惯赶在早高峰前出门,8时30分抵达球馆,准备训练计划、观看比赛视频、挑选外援。晚上8时回家,吃完饭在沙发上倒头就睡。“不夸张,老婆一直在投诉我,昼出晚归,回家也不说话,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周鹏苦笑,“每天给自己压力太大了,我需要把主教练这事儿从零开始,一点点理顺。”
是何时习惯高压的?周鹏认为是2007年,被时任中国男篮主教练尤纳斯招入国家集训队后习惯的。
“我只要不认真,他就会面对面地怒视我,我压力不大吗?那时我才18岁。”周鹏选择“接纳”尤纳斯的高密度咆哮,在那之后,“面对与篮球相关的事情,我的专注度很高,没有人可以改变。”
新赛季来临,“菜鸟”教练开局不利,伤病潮笼罩深圳男篮,联赛第一阶段2胜8负。赢是篮球世界最大的认同感,但持续的自我高压没能换回这份认同感,周鹏难免会怀疑自己,是否适合做主教练。
窗口期的俱乐部杯,周鹏尝试回到赛场,同时给自己继续加压,在主教练的岗位上做下去。但顾全在训练中受伤,预计伤停5个月。战绩等不起,周鹏必须回到赛场。“球员对我来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这份工作)我干了快20年。”
第二阶段周鹏出战15场,11场得分上双、7场得分20+。社交平台上,“周鹏梦回巅峰”“周鹏真大腿”的词条热度节节攀升。
“竞技状态是意料之外,因为夏天我几乎没有个人训练,没有力量储备,这对于一名职业球员来说是很危险的。”周鹏认为好的状态不可能都是巧合、不可能全是惊喜,他将其视为19年勤勉的馈赠。“我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常年的积累,保持痛苦感,我对得起职业球员的‘职业’二字。”
“什么是‘痛苦感’?”
“想向前进步、想成为更优秀的人,这会带来痛苦感。”
周鹏还记得“菜鸟”赛季的一次训练,主教练李群问他为什么投进了还不高兴,“我以为这个球会空心入网,但它没有,是弹进去的。如果我现在是空心进球,那比赛命中率可能会高点。”
“现在,我每天至少要投进200粒球,包括中距离、三分球。200粒球怎么投?带着比赛的感受去投,在脑子中模拟过去没做好的细节,而不是纯粹完成200这个数字。训练是为了什么?实战。实战中应该怎样上篮、需要跳多高、需要怎么发力、球应该怎么旋转、投篮速率应该是多少。”这个过程重复、枯燥,但成长没有秘密通道。
2025年全明星赛首发球员首周球迷投票,周鹏排在南区前场第二名。“很开心有这么多球迷支持我、喜欢我,对每一位球迷表示感谢,希望今年可以回到全明星周末。这种荣誉感也是支撑我前进的动力。”
高压带来的秩序感、确定感,帮助周鹏摒弃杂念,以绝对的专注走向赛场。但它的B面,是焦虑,周鹏没有否认,这也是他篮球生活的底色。
对立面
“我讨厌比赛当天开玩笑的人,不是不能开玩笑,而是哈哈哈笑的时候会减少对比赛的思考。”执教初,周鹏如此对队员说。
周鹏希望队员在比赛日去思考跟谁对位、对位球员什么特点、如何制约对手、如何破除对手对自己的制约,要有高强度的专注度。
或许对不少深圳男篮球员而言,如何与周鹏相处是一个难题。“当球员的时候,我们可以聊天,可以探讨技战术。为什么当教练的时候,我坐吃饭,大家看到我唰的一下散开了,不敢过来。”
“我还是我,但我似乎成了他们的对立面。”周鹏期待有球员可以面对面和他分享自己在战术、训练上的矛盾,期待大家通过交流去产生共鸣、统一思想,“但大家似乎更专注于手机、更爱发微信交流。”
虽然不理解,但周鹏还是尝试去理解,思考如何沟通,并鼓励大家放下手机去面对面沟通,以更好形成一个整体。“主动找我交流的球员不多,贺希宁、王浩然。我很愿意分享我的经验给他们,都是我的财富,我愿意无偿分享给每一个想进步的人。”
2025年的第一场比赛,周鹏砍下29分7篮板8助攻,外援威姆斯得到36分12篮板10助攻的“三双”数据,二人在比赛中多次上演默契配合。场上的高光不是周鹏印象最为深刻的瞬间,场下与大家的互动才是。
“我和威姆斯连续的传球,我到了一个无人防守的位置,将球打进。后面被换下场,队员和我说,‘鹏哥你这个球太精彩了’。我说‘这个才是篮球’。”周鹏意识到,或许相比于语言表达,现在的年轻球员更需要让他们看到实际行动。
服老
即使周鹏愿意像年轻时那样火力全开,但客观规律无法忤逆,35岁的年纪、缺少休赛期的储备,周鹏还是“服老”了,选择减重。
2024-2025赛季前,周鹏体重始终维持在105公斤,这是一件令他很骄傲的事。
“过去这个体重,我觉得跑跳很轻松,有吨位有对抗。但现在我的肌肉承载不了,我减了5公斤,我能跳起来、奔跑起来,也更灵活了,但与之相对的,我在内线的对抗少了,所以大家看到我的投射更多了。”
2025年1月6日新年主场首战,周鹏与广东男篮外援吉伦·沃特纠缠了39.7分钟。一觉醒来,周鹏浑身酸痛,胳膊尤其难受。对于身体恢复能力的下降,周鹏很坦然,但这并不意味着表现会比以前差。
这几年,周鹏更关注的问题是训练的效率,在一个适合自己的、正常的范围内做力量训练,保持身体的健康、轻松,保持关节的灵活,即使没有年轻的速度,但要跟上比赛的速度;带着思考去做投篮训练,提升终结能力。
季后赛
带队进入季后赛,是周鹏每天都在想的事情。即使季后赛对于目前的深圳男篮来说,有一定的距离感。
末节尤其是决胜时刻的发挥不稳定,是深圳男篮与胜利数次失之交臂的关键。看深圳男篮的比赛,就像穿着普通鞋子爬雪山——费好大力气爬上去,一不小心滑下来一大截。
周鹏认为这不是本赛季、本阶段存在的问题,而是球队一直存在的问题,“我们的队员面临的大赛太少,承担高压的情况太少。我们现在总是在第四节往下滑,可能这一次往下滑10米,下一次下滑8米,再下一次7次,当我们不下滑的时候,我们就成功了。总会有这一天的。”
“现在,全队都在为了季后赛资格拼。我相信我们能触摸到季后赛。”
一场比赛结束,另一场比赛已在等待哨响。于深圳男篮而言,2024~2025赛季还有18轮比赛。周鹏说,希望后面的比赛,能有更多的人在场上不考虑体能的攻防奔跑、冲抢篮板,承担脏活累活,打出快速反击,只有做好这些才有赢球的可能,才能让球迷兴奋、开心。
周鹏是一个反应很快的访谈对象,对话基本不会卡顿。但谈及球迷,他又一次停了下来,说:“球迷不会为我们演戏,他们的情绪做不来假。”
深圳晚报记者郑志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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