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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不起你呀！”
1952年，陈昌浩从苏联回国，面对自己曾经的结发妻子，也是当时的纺织工业部副部长张琴秋，有些情难自禁。
此时，他已再婚另有了家室和孩子，但他的愧疚并不只源乎于此。
“对不起”这三个字，陈昌浩回国后已经不止一次向别人提起，而且每一次说都饱含深情。
陈昌浩
当年兵败祁连山后，陈昌浩常年被这样的低落情绪包围。
面对过去的战友，他希望求得原谅，也希望能在后半生为祖国的革命事业再多做一点贡献，以报答党和毛主席对他的体谅与恩情。
陈昌浩在我国的革命斗争事业中扮演过怎样的角色？他是否真的要为当年的祁连山惨败负全责？
祁连山下丧家犬
陈昌浩是湖北武汉汉阳人，早年在武昌大学学习，之后留学莫斯科，学习的是军政专业，回国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后来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中也出现过他的身影。
陈昌浩精于带兵打仗，一直被视为“军神”般的人物，将士们很相信他的判断，而他在军中的地位也相当高。
陈昌浩
黄安战役中，他坐着缴获的“列宁号”飞机从空中扔了两颗炸弹，往敌军营地撒宣传资料，把敌军搞得一团乱，表现出了过人的胆识。
此后，黄安战役只用了43天就顺利告捷，1.5万敌方士兵被我军剿灭，还有近万名官兵被抓，缴获了七千多支枪、十多门迫击炮。
黄安战役是陈昌浩联手徐向前担任领导任务以来，拿下的敌方设下的第一个坚固据点，是用围点打援、攻坚结合和运动防御的方式打出的漂亮一仗。
值得一提的是，刚缴获“列宁号”的时候，陈昌浩还用手枪和手榴弹强迫原来的驾驶员带他穿过白区，去皖南根据地，行事作风可谓老辣，有一股子不怕死的劲头。
陈昌浩和徐向前都是当时西路军军政委员会中的重要人物
1932年，陈昌浩在苏家埠大捷中的表现也相当出色，用三万兵力成功抵挡住了蒋介石手下十万士兵的进攻，实现了以少胜多、敌强我弱的巨大胜利。
当时，看我军处于弱势位置，张国焘是动摇过的，但是陈昌浩顶住了压力，向士兵们表态可以向前发动进攻。
后来，红四方面军的老人都回忆，如果没有陈昌浩的正确判断和鼎力支持，苏家埠大捷绝对是不可能实现的。
红四方面军的创始人之一倪志亮对陈昌浩也很是敬重。
倪志亮在军中资历老、脾气暴，喜欢逞口舌之快。
倪志亮
有一回，倪志亮给前线打电话，双方又起了争执，他忍不住爆粗口，怎料那头挂断了电话。
倪志亮正在气头上，还想问问对面是谁，好好教训一下，怎料陈昌浩已经快马加鞭地先找上门来。
原来，刚才电话那头的就是陈昌浩本人。
陈昌浩对倪志亮的所作所为早有耳闻，借着这个机会把他教训了一番。
而此时的倪志亮已经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可见陈昌浩在军中的地位和威望有多高。
后来，倪志亮也向老战友们坦诚了自己的错误，说自己早年间的确有些军阀气息，对不住大家伙。
徐向前
陈昌浩带兵退到祁连山时，担任的是红四方面军西路军军政委员会主席。
当时他带领将士们和马家军打了4个多月，因为寡不敌众，一直没有扭转败势。
眼瞅着已经胜利无望，他就把剩下的不到三千名士兵分成了三个小支队，打游击战，保持战力。
同时，他让副主席徐向前赶紧先回延安，自己顶着高烧在当地一位老乡家里养病。
徐向前顾及到陈昌浩的身体，临走时给他留下了三个士兵和一块银元，但是陈昌浩暗暗谢绝了。
徐向前走后，他拿出了半块银元交给了这三个士兵，让他们平分了，然后各自上路。
陈昌浩心想要以大局为重，不能让自己成了这些士兵们的拖累。
待手下人走后，陈昌浩自己拖着病体，装成哑巴，丧家犬一般，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回了老家湖北。
但是，他心里还有不甘，并不打算继续休养，见见亲戚朋友，而是来到了之前的红四方面军的根据地，打算在这里重整旗鼓。
只是，当地反动武装的气焰太过嚣张，陈昌浩的计划很快流产了。
当时，他眼见着国民党肆意残害当地的平民百姓，把妇女卖到河南、湖北，却什么都做不了，很是挫败。
之后，陈昌浩虽然回到了延安，却始终没有再进入到核心集团，他的革命事业也再难有什么起色。
后来，抗日战争全面爆发，陈昌浩的革命生涯也就提前走向了终结。
在延安，陈昌浩对西路军的失败做了两份报告，表示要对其负全责，虽然态度诚恳，但是中央并不打算让他再上战场。
他先是被分配到了延安县委宣传部做了个普通的办事员，搞基层文件，随后又去了凤凰山的中央宣传部做宣传科科长，同时负责国际宣传和教学工作，但这些都不是他真正的兴趣点。
习惯了带兵打仗的陈昌浩一直把自己定位为军人，认为军人就应该是冲锋陷阵，上阵杀敌立战功，他并不满足只是在敌后“发挥余热”。
陈昌浩的这种心态是可以理解的，祁连山一战让他受尽了屈辱，觉得不能对不起死去的战士们，不能辜负党中央对他的信任，想一雪前耻，但是他的失败又实在太过彻底，很难在短时间内得到第二次机会，以致陈昌浩那段时间是异常落寞、郁郁不得志的。
漂泊苏联的日子
1939年，陈昌浩胃溃疡严重，又感觉自己在后方没有用武之地，就跟着当时一同要疗养的周总理坐着飞机来到了苏联，在冰天雪地的环境里一呆就是13年。
漂泊苏联期间，陈昌浩吃了很多的苦。
苏德战争爆发后，他甚至流落到了中亚一个叫科坎加的小镇上，靠做采石工维持生计。
这段时间，他给国内写过不少信，希望能够回国重返战场，“戴罪立功”，可是音信全无。
1942年，陈昌浩开始在苏联人民外交委员会做翻译工作，为斯大林格勒战役的信息传递忙前忙后。
一年后，他又和冼星海、李立三等人一同被安排进了苏联的外国文学和民族文化出版局，翻译《近代世界革命史》和两卷本的《列宁文集》等，同时主编了工程量浩大的《俄华辞典》。
1953年，这本辞典在我国开印，流传很广，影响深远。
陈昌浩在苏联还和当地一位叫格兰娜的姑娘组建了家庭，生下了小儿子陈祖莫。
陈昌浩（右）和小儿子陈祖莫（左）
虽然事业和家庭慢慢步入了正轨，但是陈昌浩从来没有放弃过回国的想法，多次给党中央写信，表示希望回国工作，更好地建设祖国。
后来，中国妇女运动先驱蔡畅女士途经莫斯科，见到了陈昌浩，帮他把这一想法传达到了国内，让他终于有了回国的机会。
1951年，陈昌浩的大儿子陈祖涛大学毕业，可以回国参加工作了，陈昌浩让他一定帮自己办好回国的手续。
就这样，在一年之后的春天，陈昌浩终于带着一家人踏上了回国的列车，而此时包括刘少奇在内的党中央领导们都已经在前门火车站等着他回来了，这是陈昌浩不敢想象的优待和礼遇。
陈昌浩（左）和儿子陈祖涛（右）
徐向前在陈昌浩回国后，为他摆了一场家宴，邀请了原来红四方面军的老战士们一起庆祝陈昌浩的归来。
面对这位昔日的老领导，他们没有苛责或是怪罪，心里只有欢迎，还有惦念。
而陈昌浩则是向这些曾经的部下们一个个拱手道歉。
漂泊苏联的日子里，他愈发清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也愈发想要得到同志们的谅解。
被改造的人
回国后，陈昌浩和党内的重要领导人张闻天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当时，陈昌浩正在景山公园晨练，张闻天问他，准备到哪里休假。
陈昌浩想了想，只说自己还在犹豫，别人倒是都劝他回湖北。
张闻天听陈昌浩说话的样子，脾气和以前有很大的变化，感慨他这些年的经历，说了“意想不到”四个字。
陈昌浩则是有些自嘲，他说人都是可以被改造的，他也已经被改造了。
可见，此时的陈昌浩仍旧介怀于过去的历史，自认为是有罪之人，是需要被改造的，所以回来之后，看见别人都是一副分外落魄的样子，没了一点当初统领大军、挥斥方遒的潇洒。
张闻天（左）和刘英（右）
陈昌浩之所以犹豫要不要回湖北休养，也是担心当初红四方面军的人在湖北的居多，故人相见，会回忆起当年事。
当时的他尚且未真正走出来，料想其他人或许也在介怀，到时候两边都是尴尬，所以想着还是不相见的为好。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一份顾虑，才让他在苏联一呆就是这么多年，名义上说是养病，其实养的也是心病。
后来，陈昌浩虽然百般犹豫，终归拗不过张闻天几次三番的劝说，最终在1962年回了湖北。
当时他入驻的是翠柳宾馆，原来红四方面军的老战士们还来访做了一场座谈会。
会上，陈昌浩又提起旧事，直言当初是他“高高在上”，没有摆正心态，才在工作中犯错，让战士们白白受了那么多苦。
讲到动情处，陈昌浩不禁流下了两行热泪，坦言自己一定会将功补过，用自己剩下的劲头，为人民的美好生活添砖加瓦。
当时，与会的老战士们听见陈昌浩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很过意不去。
他们对陈昌浩说：“你也吃了大苦头呀，那一百五十多天的日子是我们一起度过的。”
陈昌浩并不因此宽宥了自己，他自知错误太大，如果没有党，没有毛主席的宽宏大量，他是再也不能有今天的，所以他的心里只有感谢，只有不断地自我勉励，希望为社会主义建设做贡献。
在陈昌浩回国之后，毛主席对他确实是不计前嫌，委以重任。
陈昌浩先是在中央马列学院从事教育工作，专注培养理论和干部队伍，后来又调去做了中央编译局的副局长，发挥外语和在苏联工作生活过的优势，翻译出版了《旅顺口》《论共产主义教育》这些书。
因为军功显赫、贡献突出，1955年陈昌浩还被授予了共和国元帅的军衔。
入住汉阳县招待所时，陈昌浩对武汉的一位园林局副局长也表达过自己内心的感激与愧疚。
他说，自己能在和平时期得到这样的善待和重用，是非常难得的。但是，他也仍然还是会想起当年在祁连山的失败，想起那些无辜牺牲的生命。
看着那么多的将士喋血大漠，个中滋味，除了当事人可能真的很难体会，大概只能用陈昌浩自己的话来说，是“万箭穿心”了。
陈昌浩在武汉的故居
1980年，徐向前为陈昌浩在北京主持召开了追悼会，评价他是“忠诚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
2001年，人民日报刊发的一篇文章也对他的事迹作了正面评价，指出他带兵祁连山时，表现出了大无畏的精神和英雄气概，是值得肯定的，他的光荣事迹书写了我军战争史上的“悲壮一页”。
2016年，又举办了纪念陈昌浩110周年诞辰的座谈会，纪念他在艰苦年代对党忠诚、不怕牺牲、无私奉献、攻坚克难、锐意进取、密切联系群众，勇于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的精神。
至此，陈昌浩泉下有知，定会心安，了无遗憾了吧。
参考文献：
[1]罗学蓬.红四方面军总政委陈昌浩的跌宕人生[J].档案记忆
[2]夏明星.徐向前与陈昌浩的战友情[J].党史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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