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减不减肥,这是一个问题。在当今社会,减肥几乎成了一种时代风尚,有减肥需求的人也越来越多。五花八门的减肥方法与药品在资本的推动下被大肆售卖,但我们真的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缓解肥胖带来的焦虑吗?

本书是一部女孩的成长回忆录,讲述了她与美食的故事,以及她是如何与自己的身体和解的。下文叙述了她和家人移居美国数年后首次回到巴基斯坦探亲的经历,在这个故事中,留下最多的就是关于食物的讨论。在减肥这场战役中,每一口的斤斤计较,都让我们难以顺其自然地生活。

本文摘选自《胖乎乎圆嘟嘟》,经出版社授权推送。小标题为编者所拟,篇幅所限内容有所删减。

01

回到巴基斯坦

我们在移居美国数年后首次回巴基斯坦探亲的故事经过无数人口口相传,简直成了茶余饭后必须要拿出来讲一讲的经典传奇。

据说当时我只有两岁,体重却已经达到了惊人的22.5公斤。我拒绝相信这种明显夸大其词的说法,可惜已经太迟了,我被永远地钉在了那根耻辱柱上。

在飞机着陆一个半小时后,满头大汗的母亲终于带着我挤出了机场,久候在机场外的两家亲戚也早就人困马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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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小鬼当家》(1990)

他们为迎接我们带来了许多糖果和彩带花环,但在这闷热的等候中,彩带失去了金闪闪的光泽,糖果也融成了一摊糨糊。母亲终于出现了。她走近人群,一把扔掉了从行李区一路拖回来的大包小包。而我仍然像圣诞树上的装饰品一样牢牢挂在她的脖子上。

八十多岁的祖父依然体格健壮、精神矍铄,只见他身着一件白得发亮的库尔塔无领长衫,头上包着白色的缠头巾,轻轻敲着手杖迎了上来。

然而,在看清面前的儿媳和她脖子上那个面目全非的小家伙时,祖父关切地拧起眉毛,蓝色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线。

他最后一次见到我时,十个月大的我还可以称得上是可爱的“婴儿肥”,可现如今,最可怕的噩梦也不过如此——铁证如山,他的孙女长成了一个令人忧心的“小胖妞”。

母亲俯下身子,撬开我汗津津的小手,将我放在祖父面前。祖父把手杖递给母亲,弯下腰来想要抱起他最疼爱的小儿子的独女。

他将我拢到胸前,缓缓直起腰,然后又把我放回地上。“哦哟哦哟哦哟。”他说。对于祖父来说,这个两岁的小孙女实在是太沉了。

随后,他问出了那个母亲在今后的日子里反复向我提起的问题。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阿卜杜勒·哈克医生用眼睛仔细地丈量了我的腰围,然后将目光转向一旁同样敦实不少的母亲。

他们已经看过父亲过去几年寄回来的照片,那个一度身材健美的年轻人已经变成了美国最典型的南亚大爷:两条麻秆腿,臃肿的大肚腩下勒着一条绷得紧紧的裤带。

显然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我们一家人的问题。在去美国之前,我们明明都很健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母亲徒劳地解释道,美国的食物实在太丰盛了,随便买几份汉堡或炸鸡远比在厨房里忙活几个小时做出来的饭菜更美味,也更便宜。何况他们根本没法在美国找到家乡的香料、配料、山羊肉和处理得恰到好处的鸡肉。

此外,住在公寓同一层楼的某户美国家庭实在太热情了,他们家的四个孩子都特别喜欢走廊另一头这个胖乎乎的巴基斯坦小朋友。

一到放学时间,他们就把我接到自己家里,和我一同分享蛋糕、饼干、薯片和“奇多”玉米条,这些都是我父母平日不会往家里带的美味零食。

在一张褪色的老照片里,我穿着一件帐篷似的长裙,脖子上系着一条毛巾,正忙着把一大块蛋糕塞进嘴里。

美国人似乎一天到晚都在吃。在我父母看来,“吃零食”是独属于美国人的奇观。

在巴基斯坦,人们吃饭定时定量,一天只有早餐、午餐、下午茶和晚餐,可美国白人家庭的孩子却一天到晚都在吃零食。如今,这些零食开始在我的身上展现它们的威力。

从小帮忙照顾我的大伯母一边给我洗澡一边喃喃道:“天哪,这小家伙的身材快赶上她爹了。”在我的母亲听来,这真是一句赤裸裸的嘲讽,尤其是说这话的大伯母也不见得苗条到哪里去。

可母亲深知那条铁律——已婚妇女想怎么胖就怎么胖,何况生孩子本就会让人发胖;可是未婚的少女却没有变胖的资格。

一个从小就超重的胖妞,她的婚姻之路过早地亮起了红灯。

母亲乐得顺水推舟,将一切怪罪到她丈夫身上。她也不想给女儿缝制“帐篷”做长裙,可除此以外,这女儿已经穿不下任何衣服。

这一切都是我爸安瓦尔的错。他是个真正的老饕,他乐此不疲地遍尝每一家餐厅,与朋友们大吃大喝几个小时,还喜欢用毫无节制的快餐来讨得女儿的欢心。

如果说父亲一家只是对我们母女俩的体形表达了极其克制的不满,母亲一家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我的舅舅和小姨不敢对他们称为“阿琵”(长姊)的母亲造次,但对于我这个只有两岁大的小朋友,一个既可爱又可笑的小胖墩,他们就大胆放开了手脚。

“她到底吃了几个美国人?”

“她就像一头水牛崽,我们又有自己的小水牛啦!”

我肚皮上的每一层皱褶、小胖手背后的每一处凹陷,无不彰显着美国的富足。看来,美国的生活着实轻松得令人羡慕啊。至少我的亲戚们是这样认为的。

然而母亲的述说很快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在美国生活自然有其便利之处,可生活在巴基斯坦的人们完全无法想象你需要靠自己的双手完成多少杂务。

首先,最痛苦的一点就是没有帮佣。在第一次踏上美国的土地时,她压根儿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多亏了另一位巴基斯坦移民特地上门教她。

在巴基斯坦,打扫厕所是最贫穷的巴基斯坦基督徒才会做的事。可在美国,母亲却要像最卑微的以赛人一样清洁马桶,这简直是她从未想到过的耻辱。

除了打扫厕所,洗衣也是一件不知该从何向亲戚们说起的大难事。

每个星期,你都要先攒好一把硬币,或者必要时向邻居讨要几个,再拖着一大筐脏衣服外加七零八碎的洗衣粉和漂白剂来到阴暗的公寓地下室。

如果幸运的话,你会找到一台空着的公共洗衣机。你要与一群来路不明、卫生习惯堪忧的陌生人共用洗衣机。

你可以选择在洗衣房里干坐几个小时,等待机器把你的衣服洗好烘干,也可以选择暂时离开,每隔一段时间回来看看;但没人能够保证你的枕套、内衣和丈夫的工作服不会就此不翼而飞。

美国的洗衣方式实在有愧文明社会的称号。

一回到娘家,母亲就迫不及待地把我们的脏衣服一股脑儿塞进脏衣篮,以便洗衣工朱比氏完成运送、分类、清洗、熨烫、折叠并归还。

在美国,母亲就是家里的朱比氏。不仅如此,她还兼任家里的跑腿、女佣、屠夫、厨师和厕所清洁工。

不过,至少在第二次怀孕的最后几个月,母亲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回归她所习惯的生活方式,享受她应得的照料了。

她把我交给弟妹们照顾,而他们则兴奋地将我抱来抱去,轮流给我洗澡、喂奶,甚至带我骑上家里那辆快要散架的破摩托,非要来一场险象环生的兜风。

在回到沙姆讷格尔之后,母亲就开始成日成夜地接待闻讯而来的七大姑八大舅,他们都迫不及待地想要亲耳聆听有关奶与蜜之地的一切,如果幸运的话,还能收到母亲从美国带回的礼物。

人人都想要电子产品,但很少有探亲的移民负担得起这样的开销。因此,母亲只能带上一大兜洗发水、润肤露、针织衫、爽身粉、牙膏、化妆品、鞋子、钱包、内衣、袜子、糖果和无数七零八碎的小玩意一同远渡重洋,分发到这一大群亲戚的手中。一收到礼物,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翻来覆去地查看包装,希望找到一张贴着“美国制造”的标签。

几乎没人能找到这样的标签。你没法跟这些亲戚解释大部分美国产品其实都产自中国、孟加拉或越南,因为他们压根儿不会相信,只觉得你是买了便宜货想要糊弄他们。他们对“美国制造”的迷信其实无关标签,而关乎产品本身的质量。巴基斯坦本土商品的质量与欧美的同类产品根本无法同日而语。

因此,他们的探望多半是为了得到一份“美国”礼品,然后坐下来喝几个小时的奶茶,吃上一点人人家中都备有的伴茶小食,炸什锦“尼姆科”——这是一种南亚经典小吃,通常由炸得酥脆的咸味扁豆和坚果、金黄葡萄干、撒满辣椒粉的玉米片、马铃薯脆条和十几种其他油炸食物随机混合而成。

如果能从小店买到新鲜出炉的咖喱角就最好不过(没人想吃变质的咖喱角,那会让你连续三天在厕所里悔不当初),如果没有,最家常的炸时蔬“帕科拉”也是不错的选择。将鹰嘴豆粉、调味料、切碎的洋葱和辣椒搅拌成面糊,一勺一勺地倒入沸腾的热油中,就能做出一粒粒令人食指大动的辣味炸时蔬。厨房里每隔五分钟就能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炸时蔬,再蘸上青绿色的酸辣酱,不到两分半钟就会被食客们席卷一空。

母亲兴致勃勃地探听四邻八舍这几年来的飞短流长,而我则在一旁追着任何愿意和我玩的大人或小孩满地跑。

每天早上她都起得很晚,我的小姨与“那尼阿嫲”(外祖母)则早早起床,帮我洗净胖乎乎的小手和脸蛋,给我准备一份煎鸡蛋和黄油吐司——她们理所当然地认为美国的小孩都吃这个。

当我坐在俯瞰庭院的露天阳台上享用我的美式早餐时,她们就坐在我的身边吃着帕拉塔煎饼配奶茶。

这是最富东方神韵的庭院美景,在美国却难得一见。巴基斯坦的住宅布局和美国的住宅布局完全相反,庭院、天井和露台不是环绕在建筑的外围,而是被鳞次栉比的小楼环绕在中央,形成独属一家的户外空间。

你可以在庭院里栽种一些植物,但大多数地方都会铺上平整的混凝土与砖块以便日常洒扫。人们通常会在庭院里摆放座椅、地毯和吊床“曼吉斯”。

平日里,大伙儿都可以在这里吃饭、饮茶、抽水烟、看报纸或听收音机,如果天气太过闷热,晚上也可以在庭院里睡觉。

母亲常常在庭院中醒来,一睁开眼就看到她的某个弟弟正拿着水管,像刷洗牲畜一样冲洗着她那浑身上下只穿着内裤的小女儿。

她肥嘟嘟的双腿并在一起,内裤腰带勒出的小“游泳圈”在水流的冲击下一颤一颤地垂在腰间,褐色的肌肤配上一头乌黑笔直的头发,活脱脱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安瓦尔·乔德里。

母亲说,一切证据都表明我本该是个男孩,和父亲出奇相似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例证之一。不过不必担心,还有一个新的生命即将诞生。

02

多一个女孩是天大的福气!

这一年夏天的拉合尔比往年更加凉爽。

这对母亲来说是一件大好事,随着预产期的迫近,她的身体也愈发笨重。

在母亲最后受难的这段日子里,白昼渐长,街上张灯结彩地挂满了巴基斯坦国旗的横幅装饰。白色的条纹代表巴基斯坦的宗教少数群体,绿色的宽幅及其上明亮的新月和五角星代表了巴基斯坦伊斯兰共和国的伊斯兰信仰。

8月14日是巴基斯坦的独立日,这比亦敌亦友的邻国印度宣布摆脱英国殖民统治的独立日还要早上一天。今年的独立日,母亲无比期盼再度观赏节日的烟花与游行,换上绿色与白色的服饰,与亲朋好友们分享糖果美食。

就在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在我们的祖国庆祝二十九岁生日的大好日子里,一名小爱国者呱呱坠地,同时宣布自己也从母亲的子宫中“独立”了——1976年8月14日,我的妹妹出生了。

还有什么是比一胎女儿更糟糕的吗?二胎还是女儿。这回,在其中一个姑姐直接当着小宝宝的面哀叹“弟弟又多了一个负担”时,母亲终于忍不住落泪了。

另一个姑姑连忙安慰母亲,多一个女儿又怎么样呢?是,旁边这位是有几个儿子,可她也有好几个女儿呀。别担心,总有一天,真主也会赐我们的弟弟一个好儿子。

这些话足以让母亲愤懑地转过脑袋,吩咐护士将小宝宝抱走;她不愿抱自己的二女儿了。另一名护士问她,是否愿意把这孩子送养给别人?她很乐意抚养这个生来就有一顶柔软乌黑卷发的小天使。

当然,母亲不能这么做,也不愿意这么做。我的祖父在一旁声如洪钟地斥责自己的女儿:“多一个女孩怎么了?女孩是天大的福气!先知穆罕默德就有四个女儿,没有儿子!”有了他的支持,母亲这才感觉好多了。

他们给我的妹妹取名为“西德拉”。西德拉是天界的一棵圣树,它位于第七层天的尽头,是人类灵魂与人类智识所能抵达的至远极限。西德拉之外隐藏着寰宇间所有无人知晓的奥秘,包括真主的奥秘。母亲很喜欢这个名字,并希望这份祝愿能伴随妹妹一生。只可惜我没有那样的好运。

母亲曾为我取名“阿以莎”——先知最钟爱的妻子,以其机智、善良、果断和聪慧而闻名。取名对孩子的一生至关重要,一个好名字可以塑造孩子的个性,甚至影响他们的命运。

不过,我无福消受阿以莎这个好名字。就在我出生之后不久,邻家另一个名叫阿以莎的小女孩不慎从屋顶跌落身亡。祖父笃定这不是个好兆头。

他为我改名为“拉比亚”。拉比亚·巴斯里是一名生活在公元8世纪的伊拉克女奴,最终却成为穆斯林世界的第一位苏菲派女圣徒。她以对真主纯粹的虔诚与热烈的诗歌而闻名于世,她身上出现过这样的神迹:在长达数日甚至数周的闭关苦修中,神赐的食物会自动出现在她的禁闭室里。

拉比亚·巴斯里之所以受到人们的崇敬,不仅因为她是那个时代足以成为一众善男信女精神领袖的神秘主义者与知识分子,还因为她恪守独身,从不与男性交往。对于这种坚贞不渝的意志,著名苏菲派理论家内沙布尔的阿塔盛赞她“虽伶仃一女子,胜千百英雄汉”。

遗憾的是,我仍然没能继承这个名字的美好寓意,尤其是关于拉比亚“禁闭室中天赐美食”的那一部分。

认识我的人都知道,从孩提时代起,我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吃饭。在家里请客或到别人家做客时,大多数孩子往往非常贪玩,对摆放着茶水点心的桌子或是庆典中的自助食物都视若无睹。但我就不一样了。我会径直走到餐桌前站好,丝毫不在意周遭大人与孩子的偷瞄与窃笑。

我就像一个不合群的小乔治·康斯坦扎,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来到餐桌的主位旁站定,以刚与桌面平齐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美食,等待主人发出用餐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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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 《小淘气》(1994)

在其他母亲呼唤自己的孩子别再乱跑,停下来吃点东西的时候,我的母亲就在一旁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小心翼翼地端着盘子走到角落,给自己系好围兜,把一大盘食物吃个精光。

我的泰然自若常令母亲感到震惊。我的每一口饭都吃得如此慢条斯理、从容不迫,好像我不是在吃饭,而是在冥想。我的注意力像瑜伽信徒一样沉静而精准,什么都无法夺走我对食物的专注。这种专注唯一的好处就是我从来没有在吃饭时弄脏过自己的衣服,没有一块面包、一勺咖喱、一粒米饭能逃出我的嘴巴。

母亲非常庆幸我的衣服总是整洁如新,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适合我的衣服是越来越少了。大多数儿童服装的腰线根本裹不住我那圆鼓鼓的小肚皮,童装设计师显然也不会为我这种尺寸的小象腿制作紧身针织袜。

根据传统,在产后的四十天,母亲应该待在娘家,由自己的母亲、姐妹、姨妈和表姐妹来照顾自己和宝宝。这段时间被称为“齐拉”,也是产妇恢复身体的关键时期。产妇应该每天按摩腹部以缓解水肿,系上六周的束腹带以恢复到产前的身材,每天摄入营养丰富的食物以恢复体力并确保母乳充足。

母亲拒绝了腹部按摩和系束腹带,这个决定让她事后悔不当初——在余生的岁月里,她的小腹时时刻刻都像怀着一个宝宝,再也没有恢复少女纤细的腰身。

然而她兴高采烈地接受了第三种做法:每天摄入营养丰富的食物,并且持续时间远远超出了四十天;当然,这是题外话,绝对与她日后的肥胖无关。

在母亲带着妹妹出院回家之前,外祖母就已经忙活着倒腾“庞吉里”了。这是一种你做梦都想象不出来的热量炸弹。

食材已经准备就绪:一袋全麦面粉,一袋粗粒面粉,以及成堆的杏仁、葡萄干、椰枣、椰子、开心果、金合欢胶、卡玛卡树胶、炒得干香的芡实(“鸡头米”)、大量酥油以及用来调味的棕榈糖。

从阿育吠陀的角度来说,庞吉里的每一味原料都自有其医学道理。其中包含多种维生素、蛋白质、必需酸、矿物质,以及最最重要的卡路里。

在庞吉里的热量面前,西方人的格兰诺拉麦片根本不值一提。这些卡路里将用于补充母亲孕育和哺育新生命所消耗的卡路里,提供从内到外热乎乎的能量,抚平酸痛,让她安睡。

每一味原料都要在酥油中慢火烘烤,去除生涩、激发香气,然后归到一旁等待厨师以同样的方式处理完其他食材。

就连全麦面粉和粗粒面粉也要浸入酥油中,用小火细细烘烤,直到雪白的面筋染上金黄,空气中弥漫出坚果的芳香。

此时,要把烘焙过的坚果、树胶和椰子放在石板上用力磨碎成粗粝的颗粒,再混入所有其他成分,想吃多甜就可以加多少糖,直到制成一道美味、香甜、油腻、酥脆又颇有嚼劲的超级补品,放在密封罐子里可保鲜数月之久。

03

在斋月

穆斯林比一年中的任何时候都更关心吃饭这件事

在西德拉出生后的第一个月,母亲通过庞吉里摄入了成千上万的卡路里,紧随其后的是一年之中所有穆斯林都在疯狂长胖的日子——斋月“拉马丹”。今年的斋月开始于西德拉出生后的几个星期,在日出到日落之间,人们不能进食。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非穆斯林的朋友们总会向我们致以深切的慰问与敬意:“真没法想象你们怎么能做到一整天不吃不喝的,我可不行——那可是整整三十天啊!”

这些可怜而善良的灵魂绝不会想到,斋月与其说是“禁食月”,不如说是“进食月”。在这三十天里,全世界的二十亿穆斯林比一年中的任何时候都更关心吃饭这件事。

曾几何时,斋月这一传统是为了让我们体验饥饿的感觉,净化我们的心灵,理解与共情吃不上饭的穷苦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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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 《天堂来的男孩 》(2022)

而现在,斋月的意义已经变成考验我们到底能在斋戒时段之外往肚子里塞进多少吃的——从日落时的开斋饭“伊夫塔”到黎明前的封斋饭“苏呼尔”,其间还有数不尽的夜宵小吃。

每一种穆斯林文化都有自己独特的斋月习俗,人们会制作仅在斋月期间食用的特色餐点,举办丰盛的开斋派对,甚至会赶在太阳升起之前聚在一起大啖美食,拍下在Instagram上大受欢迎的美食图片。

其实,早在社交媒体出现之前,拉合尔人就已经将斋月变成了为期一个月的美食节。各家餐馆、面包店、小吃摊把时间安排得妥妥当当,在阳光普照的白昼全天关闭,并从日落前的几个小时开始为夜间觅食的客人准备丰盛的晚餐。

晚祷的钟声响起时,街道和市集上早已堆满了滋滋冒油的坩埚和炸得酥香的开斋小吃。年轻的小伙将富有弹性的面团在布垫上摔打几下,再麻利地甩进桶状泥炉的炉壁上。几分钟后,他用一把长柄钩子拉出一串滚烫的烤馕和面饼,抛向一旁急不可耐的顾客。

在道旁的露天摊位上,柴火堆上架着许多巨大的铝盘,热气腾腾的抓饭和香饭散发着米饭与肉类充分混合的辛香,美味又顶饱,一边的甜食店则源源不断地端出奶味浓郁、淋满糖浆的诱人甜品。

按照一千五百年前留传下来的真正传统,开斋的食物应该是几颗健康的椰枣和一杯清水,祷告之后再吃一顿清淡的晚餐。可在巴基斯坦,椰枣和清水只是盛宴之外锦上添花的点缀。每张餐桌上都摆着椰枣,只要你愿意,总能吃到一颗以示尊重传统。

但在这片南亚次大陆上,货真价实的“开斋饭”应足以让人大饱口福。椰枣和清水早就被淹没在小山一般的咖喱角、炸时蔬(直到今天,要是没有炸时蔬,我父亲压根儿不愿意“开斋”)、小馅饼、炸肉排、酸辣酱和恰特沙拉里了。

关于“恰特”这种看似平平无奇的沙拉,我要多解释一番。即使最精通南亚美食的老饕也可能没尝过这种食物。恰特沙拉可能是整片南亚大陆上最令人望而却步的美食,简单来说,这是一种常被当作零食的沙拉,但与大多数人想象中的沙拉口味完全不同。

恰特沙拉的风味和质感是对味蕾的一次轰炸,层层叠叠的咸辣食材上浇上一大勺糖浆和辣得冒火的酸辣酱,再铺上一层搅打酸奶和切得细碎的洋葱丁、番茄丁和香菜碎,最后入口的则是香香脆脆的酥底。

你可以在煮熟切块的土豆、鹰嘴豆和压碎的咖喱角上淋一层香浓的鹰嘴豆泥浇汁,也可以在炸酥的扁豆团子上堆一座“帕普里”脆饼小山,淋上一大勺浓浓的酸辣酱,再撒一把用鹰嘴豆粉做成的“西弗”香脆细面条作为点缀……所有这些做法都可以被叫作“恰特沙拉”。

你也可以使用水果制作恰特沙拉,但对于任何期待清新蔬果口感的食客,我必须要提醒你,小心,这不是你以为的“水果沙拉”。

恰特水果沙拉会将切丁的水果与鹰嘴豆充分混合,再淋上厚重的芒果肉泥和店家自调的马萨拉,让你尝到一种莫可名状又欲罢不能的异域美味。恰特沙拉可以有几十种不同的做法,但每一种都离不开最重要的香料:恰特马萨拉

与人们熟知的香浓馥郁、口感丰富的“葛拉姆马萨拉”不同,恰特马萨拉的风味更为冲、刺激、辛辣,通常需要将红辣椒、干芒果、阿魏胶等十几种香料研磨成粉末,但真正赋予其独特风味的灵魂香料只有一种:印度黑盐。

印度黑盐与普通食盐的唯一相似之处只有咸味,但在尝到咸味之前,你必须先克服舌头上传来的第一种滋味:带着一股硫黄臭的煤气味。一些孩子之所以把恰特马萨拉称为“屁味马萨拉”,正是黑盐在从中作怪。

或许对黑盐的欣赏需要后天的培养,但在它那刺鼻的臭鸡蛋味中,确实混杂着一种能够充分激发蔬果甘美的明确的鲜味。只要在恰特沙拉上撒一大把混了黑盐的恰特马萨拉,我敢保证你一定会把盘子舔得干干净净。

这就是为什么集香、辣、酸、臭于一身的恰特马萨拉能够成为所有恰特沙拉中最不可或缺的重磅调料,同时也是任何咸味煎炸小吃或新鲜水果切片配料中最受欢迎的选择。

母亲在这一年的斋月并未斋戒,因为她还在坐月子。按照教义,产妇、乳母、老弱病残者和在外游历者都不需要在斋月禁食。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会在破晓前和家人们一同享用喷香的煎鸡蛋、炖牛蹄和撒满芝麻与黑种草籽的库尔查馕。只有当临近的清真寺中吱吱作响的旧喇叭传出晨祷的钟声,宣告一天的禁食即将开始时,她才匆匆灌下几杯奶茶,结束这顿丰盛的早餐。

于是,大家默契地打上一个饱嗝,以最快的速度念完清晨的祷词,便各自回房睡起了回笼觉,以尽可能消磨难挨的白日时光。

我知道有些人会在整个斋月期间昼伏夜出,以规避在“斋戒”期间挨饿受渴的痛苦,然而,并非人人都能享受这样的奢侈。不过据我所知,许多穆斯林地区会调整斋月的工作时间,好让人们能晚点上班、早点下班。因而在斋月,白天的街道阒寂无人,晚上却灯火通明,挤满了购物的人群、当街烹饪的摊贩和大快朵颐的食客。

白天,家中的主妇主要忙着筹备当天的晚餐,与邻居和亲戚用托盘、篮子或海碗交换食材,向登门乞讨的穷人分发食物,或将一盘盘米饭送到当地圣堂,布施给聚集在那里的流浪汉与贫民。到了斋月结束的时候,许多“禁食”整整三十天的人不仅胆固醇和血糖飙升,一上称还重了好几磅。

我想,正是在拉合尔度过的这个斋月让年幼的我对南亚菜肴萌生了兴趣,弥补了过去两年我在美国失去的“家乡味”。只可惜我很快就要重返美国,并在父亲的带领下接受全新的烹饪教育。

母亲往行李中塞进了几十种用塑料袋细细包好的香料和调味品、几盒糖果、几包散装茶叶、外祖母特地提前做好的几罐“阿查尔”腌菜(浸透了拉合尔一整个夏季的充沛阳光),还有孜然味和小豆蔻味的饼干和炸什锦,以及她恨不得通通搬走的大量茶点。

她只留下了一样东西:刚刚出生的西德拉。

本文摘编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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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乎乎圆嘟嘟》

作者: [美]拉比亚·乔德里

出版社: 新星出版社

副标题: 在美食中我载沉载浮

译者: 刘思含

出版年: 20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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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流浪学家

主编 | 魏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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