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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艾略
周冬雨需要再一次面对失败，而这种局面她并不陌生。
自《少年的你》实现三金大满贯后，周冬雨开始在中小成本文艺片和类型片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却交出了不及格的成绩单。这三年来，她交付了《燃冬》《鹦鹉杀》《热搜》《朝云暮雨》《平原上的火焰》，以及非一番女主角担当的《坚如磐石》。除了《坚如磐石》豆瓣评分6.0，其他所有影片豆瓣评分均不及格，均分5.6。
三金影后的桂冠，突变为票房毒药的标签和一张张表情包，周冬雨很可能凭一己之力完成了华语电影一场大型的“试错行为艺术”。电影工业需要的不仅是精致的成功，更需要敢于摔碎的勇气。而她所面对的困局，也是大部分电影女演员正在经历的难题。
推迟上映4年的《平原上的火焰》没能成为救命稻草
一场意外的失败豪赌：文艺片是良药也是毒药
周冬雨的影坛进阶之路由文艺片铺就，她也始终信奉这条道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文艺片并不是百试百灵的灵丹妙药。
这三年来，影迷的期待值在每部周冬雨新作上映时都会经历抛物线式坠落：导演、编剧、演员的黄金履历在纸面上发光，落地时却陷入“方法论失灵”的怪圈。不论是手握金马奖的陈哲艺，还是曾惊艳FIRST影展的忻钰坤，抑或带着强劲班底加持的新人导演，都在与周冬雨的合作中接连遭遇创作翻车——成名导演交出严重退步的作品，新人导演相较同辈则显得完成度有限。
这其中，《燃冬》在客观上对周冬雨造成了近年来最严重的口碑伤害。导演陈哲艺两座金马奖杯的光环或许是其吸引力所在，周冬雨赋予了其高度信任，以至于开拍时电影甚至没有剧本，具有强烈的实验色彩。《燃冬》在公映时，经历了宣传与受众的大型错位，不仅造成票房口碑双输，还形成了网络负面爆梗。但即便抛开网络狂欢制造的戏谑性差评，影片质量相较导演前作《爸妈不在家》《热带雨》的巅峰水准仍相去甚远，很难称得上是一部理想的作品，遭遇口碑滑铁卢并不冤枉。
令周冬雨陷入严重口碑滑铁卢的《燃冬》
如果说《燃冬》至少提供了新的书写对象，尚存艺术探索的锋芒，商业故事《热搜》《鹦鹉杀》则直接滑向了烂片深渊。在屡次交出令人不甚满意的答卷后，延档4年的《平原上的火焰》像一剂迟到的汤药，携双雪涛原著与刁亦男监制的双重保险登场，然而市场和影迷却再次意识到：集齐名导、名编与实力演员的黄金配置，在失控的创作中同样可能沦为华丽的废墟。
演员诚然带有天然的被选择属性，可以控制的环节太少；即便有了选择自由度，也很难决定成片质量。但失手一两次很正常，部部翻车却足以说明方向上的误判。这些影片虽由不同的团队完成，却高度同质化，将“社会议题+情绪输出”的创作公式重复推演至失效。
回顾周冬雨近年的文艺制作与小成本商业制作，那些看似先锋的社会议题如同精致糖衣，背后却是单薄空洞的人物。没有扎实的文本做基础，哪怕作为情绪电影也不合格（《鹦鹉杀》），情节推进没有合理动机甚至充满说教（《热搜》），叙事松散完全没能呈现出导演的野心与想法（《燃冬》）。明明有可以深入挖掘的普通人物，却仅用狠厉、反杀或者性别元素去做装点，没有赋予人物真正的行为逻辑和灵魂。更加致命的是，以上三部电影是在短短三个月（2023年8月—11月）内密集上映的，三次拉满期待、三次铩羽而归。连珠炮般的市场轰炸，如同精心设计的建筑图纸遭遇施工事故，她的艺术直觉承载不了真正落地的创作，演员的灵气终究难抵系统性塌方。
《鹦鹉杀》中饰演陷入杀猪盘骗局女生的周冬雨
手握三金影后权柄的周冬雨，拥有了更多的选片和创作话语权，并且主动反哺电影创作，对文艺电影和新人导演的支持都令她独树一帜，选片眼光在项目启动时也能透露出前瞻性。更不用说，她在每部影片中所贡献的高水准表演始终稳定让观众放心。这种“明珠暗投”的创作困境，更令她的选择充满矛盾和可惜——当文艺片制作的路径依赖遇上变化丛生的现实战场，谁也没有一成不变的好运气。赌赢了加冕影后，赌输了便成《燃冬》。
荣誉光芒掩盖质量真相影后之路全是试错成本
其实，在《少年的你》横空出世前，周冬雨的作品也谈不上高质量，选片轨迹堪称迷雾重重。常年电视剧、电影双线作战，在《少年的你》前，其2010-2019年间主演电影作品均分仅5.84，依然不及格。在电视剧领域中，她甚至主演过3.1分的《魔都风云》，还在《麻雀》中因演技引发争议。不及格的冰冷评分，反映出“谋女郎”光环背后的入行迷茫期。
周冬雨出道以来至《少年的你》前的电影豆瓣评分
然而，《七月与安生》和《少年的你》两部成功佳作的光芒太盛，盖过了之前屡屡试错撒网的履历，观众选择性遗忘了那些跌跌撞撞。最年轻“三金影后”这项现役女演员难以复制的辉煌实绩，无形中构筑起对其选片能力的错觉——离开张艺谋、陈可辛、曾国祥等名导体制的质量兜底，周冬雨对剧本和影片的独立判断能力断崖式下滑。她在演员这条路上，始终是更注重体验派的天赋型选手。她善于在既定框架内释放演员的灵气，却无力操盘完整的电影创作系统。文艺片战场与电影节征途，放大了这种选片困境，如今反而是“原形毕露”。
同样的轨迹在同为“谋女郎”的前辈章子怡身上也能找到答案。章子怡首次担任制片人的电影是具有强娱乐属性的爱情喜剧《非常完美》，强大的明星阵容与的廉价的成片质感形成惨烈对比。合作过李安、王家卫等华语一线大导，得奖无数的影后也在操盘电影项目时显得力不从心，在这之后她还是回归了演员的身份。
而在周冬雨身上，更多的争议试错在反复上演。归纳她的试错路径，从青春片持续复制少女（《同桌的你》、《少年班》），到商业类型片中做工具人（《奇门遁甲》《动物世界》），到爱情商业片中的类型女主（《宫锁沉香》《后来的我们》），再到文艺片中的特立独行（《七月与安生》《阳台上》）。这些广撒网的无定向探索中，令她上升最快的还得是文艺片（《七月与安生》），令她让观众印象深刻的还得是突破形象（《心花路放》）。
《少年的你》中倔强坚韧的陈念
归根结底，《七月与安生》与《少年的你》的成功，本质上是属于“陈可辛-曾国祥创作系统”的胜利，而周冬雨是这套系统里点睛的催化剂，实现了导演与演员的双赢。据《人物》报道，拍摄《少年的你》时，曾国祥在开机前便观察过大量的内地高考学生，完成了惊人的现实还原度。如此将女主角陈念的个体化抗争放置在巨大的环境中，才显得动人可信。扎实的文本与视听做骨，到位的表演与明星做皮，影片在艺术和商业上都取得了极大成功。而最能为一个演员跃迁路助力的，正是好作品的无限势能。
也正是对这样现象级成功的渴求，进一步催生了周冬雨在文艺电影赛道上的不断尝试，甚至包括用她的明星力量去扶持新人导演和班底。然而如前文所述，理想很丰满、现实泼冷水，没有谁能随随便便持续成功。
女演员的共同困境也是电影创作的共同困境
即便如此，周冬雨也完全没必要接受苛责。是什么让这位天赋型演员反复在不及格作品中打转？所谓“五连扑”并非她的专属困境，她的处境折射出当下电影创作环境与市场环境的必然。
对于周冬雨而言，选择中小成本文艺片之路完全是最佳选择。作为三金影后，她的一番主演票房成绩最高是15.58亿的《少年的你》，“百亿影后”的成绩单中有31亿来自《我和我的祖国》的拼盘演出。相较于头部男演员动辄两三百亿的累计票房，其戏路和号召力去撬动超级制作的女主席位均受制约。即便在《坚如磐石》的男性群像中绽放出独特光芒，贡献了令人印象深刻的表演，这部影片的核心人物依然与她无关。——这恰是整个华语影坛女性创作者集体困境的缩影，电影创作的上游缺乏合适的女性角色、女性题材，市场给女演员的机会依然太少。
周冬雨在《坚如磐石》中贡献了精彩的表演
女演员们的产量困境是系统性的。“三金影后”章子怡近5年只主演了《酱园弄》和拼盘电影《我和我的父辈》，另一位“三金影后”周迅持续发力电视剧，而金马影后李冰冰已经极少拍戏。海清在FIRST影展“给中生代女演员更多机会”的发言曾热议一时，撕破了行业现状。在这样的创作环境中，贾玲和邵艺辉的横空出世，才会受到如此瞩目与推崇。女演员们受够在不同的烂片和烂角色中打转了。
连续拿出新作品的周冬雨，成为了突出的那一个，又有多少部《少年的你》能够有机会被压中呢？就在最近的三八档期，曾贡献出《嘉年华》的文晏同样在新作《想飞的女孩》中遭遇惨烈翻车。金马最佳导演文晏与刘浩存文淇双女主的配置，加之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保证，令影迷期待值拉满，然而端上来的成片却令人大失所望。不仅柏林首映口碑滑铁卢，公映后也收获了不及格的豆瓣评分。
《想飞的女孩》豆瓣评分已降低至5.3
不仅仅是女性题材作品，类似的文艺片与具有类型片属性的小成本商业制作中，均呈现出普遍存在的“预制困境”：议题工具化与叙事空心化的割裂，极容易形成概念先行，这类作品往往通过碎片化剪辑、风格化置景和演员爆发式表演营造情感张力，却因剧本缺乏扎实的人物塑造与情节推进，导致作品陷入空洞的悬浮状态。这类影片更像是为了话题或演员的这盘“醋”，而包了这盘电影的“饺子”。
供职于国内某电影公司的剧本工作者S对娱鉴表示，市场不振之外，更致命的是创作者与观众之间存在供给和需求的错位，很多创作者并不知道观众想看什么样的电影。这在其每年参与电影节剧本创投时感受明显。电影市场对好剧本的需求是如饥似渴的，然而情况却十分不乐观，创投市场充斥着虚无缥缈的矛盾想象与无病呻吟，距离普通观众的生活非常遥远。在缺乏直击人心的原创好故事的同时，又丢失了商业化叙事的基本章法。沉迷于符号议题，将争议元素替代真实创作成为救命稻草。
当下的国内电影市场“头部虹吸效应”显著，甚至正在形成残酷的断层，中小成本电影的生存空间逐年被压缩。2024年TOP10票房影片的边界甚至跌破10亿，许多中小成本影片无法在大档期竞争，遭遇了周末档期一日游，不少质量不错的影片来不及形成口碑发酵便已退出市场。这样的恶性循环，还会在尚未真正回暖的“影视寒冬”中，埋没更多中小型体量的、偏重导演个人表达的作品，而将资源更加聚拢在大档期、大班底、大IP之上。
在缺乏真诚创作的好作品之外，中小成本文艺片还在遭遇名利场的冲击：本应承载作者精神的艺术领域，正蜕变为预制菜式的冲奖流水线。从边缘群体到社会议题，从电影节宠儿到文艺男神女神，所有要素严丝合缝地进行精密的算计，拼装成申报材料，唯独最核心的人物与剧作是失效的。那些悬浮的文艺腔调，只会让影院座椅上的观众如坐针毡。
尾声
电影自成为大众媒介的那一天起，便一直离不开明星。在《燃冬》崩坏的舆论场中，在《平原上的火焰》支离破碎的剪辑下，每个冒险行为都在加固行业的认知钢印——与其做孤勇者去屡屡碰壁，不如打安全牌固守舒适圈。毕竟谁能承担一部实验失败，带来的毁灭性演员信用打击。
当市场用票房羞辱勇气，当网络用表情包去消解表演，所谓失败的背后最令人痛心之处在于：电影创作明明需要更多的周冬雨，去主动尝试、甚至承担失败的风险。但在她引发的“寒蝉效应”之后，有勇气的演员会不会越来越少？
镜象娱乐（ID：jingxiangyuler）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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