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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土地情怀

文/许小雷

遍寻灵魂归宿,唯有浸润了心血与情感的乡士最能安抚人心。它辽阔干净,它朴实贴切,它生生不息。

——题记

芒种节气刚过,我打电话问母亲今年小麦收成。母亲笑盈盈地讲:“今年很好,打了四千多斤呢!”

我紧着问,“那接着粜了还是存下了?”

现在的农村机械化极其普遍,收割机、播种机、运输车省却了大量辛苦。粮食收割完就在地里卖掉,运输车可以直接拉走。

母亲说:“今年行情还行,一块多钱一斤。粜了四千多块钱呢!”

“那很好嘛!”我附和道。

母亲打断话茬,抱怨起了父亲,“你爸爸个憨劲儿,人家收粮食的可以直接到地里,一边收割一边就收走了。结果你爸爸先拾掇到家里,费劲巴拉地又找人找车,好不容易才粜了!”母亲顿一下,“我不在,他就没有点脑子!”

我哈哈一笑。

我理解母亲看似抱怨,实际是对父亲习惯性的“教诲”——无论大事小事,母亲总会对憨厚拙实的父亲教育一番。就像种庄稼,母亲虽不在家,却不厌其烦地向父亲交代:该去除草了;该去找谁家播种施肥了,别误了节气;家里下雨了没有啊,地里苗长得怎么样啊……

挂断电话,我忽然意识到,母亲也已离开庄稼地多年了,但舍不得的还是种地为生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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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鲁北农村,是家中老大,还有三个弟弟。那是一个以苦为乐、以贫为荣的年代——历经了集体经济到家庭联产承包,见证了土地由集体到个人、由贫瘠到丰饶的变迁。数十年以土地为养、与土地相依,加之身为老大就要牺牲奉献的传统,培塑了她勤劳朴实、不怨不悱却又要强好胜的性格。但那深深扎根在黄土地里的光景便成了母亲的宿命。

小时侯,我随母亲下地干活,拉耧耩地、除草打药、收割晾晒、装袋粜卖……,母亲就如永远使不完劲的老牛,从土地这头拱到那头,挥一把汗,再从那头拱到这头。我也在其后煞有其事地模仿着,竞也熟知了庄稼种植的节律。但相较母亲,我的辛苦仅仅是上学间隙,而母亲却是日复一日。

庄稼也如孩童,从弱不禁风到春华秋实,在日夜劳作里茁壮成长。母亲那股执着的劲头一直激励着我。

有时响午不回家,母亲就一屁股坐在地头上,摘些地里种下的瓜果,裹着衣服稍加擦拭就咀嚼起来,权当午饭了。眼角的鱼尾纹凝结了一上午的辛苦,随着咀嚼的动作一阵一阵伸缩。大滴的汗珠顺着母亲额头滚落在浮土中,浮土如炮仗炸起。我侧脸看着母亲,宛然一幅田园劳作图。母亲两手比划一下,望向地里头,估计着后续的工作量。

“雷呀!”我名字带雷,母亲总以单字音再拖个长声叫我,“你看,咱家的苗长得就是比两边的好,比那边的也好!”母亲转头瞟了远方一行行地垄,自豪地向我炫耀着。

我喜欢母亲的自信,“就是嘛,咱家的就是好!”看着她高兴,我也高兴。

母亲歇了不一会儿,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再次走进麦地,走进那绿油油的生机中。

直到西边残红,月挂树梢,看到远方的炊烟渐起,母亲才停手。然后,伸着疲倦的腰,收拾停当工具,一起蹬车回家。路上享受清风,走过烟火。偶遇恰好出门的邻居,也互捧着地里的辛劳,比对着收成的好坏,好一个烟火人间。

我在想,母亲抢夺夕阳里的“时间”,就是握在手里的“时机”,以此憧憬着土地的丰腴、果实的丰硕。母亲高兴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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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后,母亲似有预感,商议把耕种数十年的土地外租,考虑一是打工挣钱;二是为以后照看我和姐姐的家庭提前做些准备。但忖度再三,还是留下一块耕地,虽不如过往呵护,但也可按季种些小麦、玉米。母亲始终觉得吃着自家的粮食贴心,也延续着与土地的浓情。

2013年,我随分配单位在青岛安家。因为单位性质,驻训、出差频繁,总如飘摇在大洋上的孤舟,行至四海,却愿回望乡土、想念亲人,总觉得有些没着没落、魂不守舍。

2019年结婚,次年儿子出生。母亲为看护爱孙,不得不告别乡土,随我来到城市。虽说与故乡不过是200公里的路程,但回老家却因种种琐碎耽搁。母亲到来后,让我感到无比知足。“此心安处是吾乡”,因为母亲在,所以心安,所以恰似吾乡。

有一次母亲突然跟我说,她在村里买了一块宅基地,就与家隔着两排屋子。我问原因,母亲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买下来圈成菜园子,她和父亲两人得空种些瓜果蔬菜,也比集市上买来的强。即便她到了青岛,也能遥控着父亲关照菜园子

此后,家庭的微信群里,与母亲打电话时,常常分享菜园子的事:泛绿的葱、蒜、韭菜,爬藤的丝瓜、黄瓜、南瓜,还有结穗的玉米,灿烂的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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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恰逢休假回家,我进到园子,竟给我触动到了。因只在视频里见过,曾感觉偌大的地方长宽不过十来步,去掉水泥小屋占去的空间也就一分地大小。但置身其中不觉其小、不觉其简,反觉生机勃勃、一派繁荣。母亲垄了几行沟堑,搭了枝架,骄傲地向我介绍着那几株茄子、黄瓜,还有接下来换季种植的计划,这个园子仿若被她呵护的娃娃……

我理解母亲对土地的情感。“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在庄稼地里奋斗了一辈子,她笃信耕耘的力量,地里结的五谷果蔬是一辈子无法忘却的滋味。

随着年岁渐长,蓦然回首,对乡土的依恋愈加深厚。

母亲常说起独居的姥姥。2014姥爷去世后,姥姥一个人生活,虽有几位舅舅照看,但母亲远在青岛,心里始终牵挂不忘。姥姥信佛,年已耄耋,却依然朴素而执着,以几注焚香、几盘果蔬日日晨昏地供应着神灵,虔诚为远方儿女祈愿,我猜姥姥祈愿最多的儿女就是母亲,我相信母亲与姥姥的心心相印。如果说母亲是我的乡土,姥姥便是母亲的乡土。

有人讲女儿随母,我感觉母亲越来越像姥姥。有一年母亲也听姥姥劝说,在老家设了一个供奉神灵的偏房,原先只一味劳作的母亲也添了佛性,每日第一餐、每季重大节日、每逢我和姐姐远行或是重要节点,必是跪在神灵面前,简约而庄严的祷告,静默而虔诚的叩拜,坚信在神灵授意下,必定家族兴旺、子女安康。

母亲是个内心刚强的人,我估计她一定会许下累累诺言,以个人执着的定力求得神灵的庇佑。就如默默奉献不曾言语的土地,只要你肯勤劳耕耘,总会盈满丰裕。

我默默思考,两位劳苦一辈子的母亲如此相似,在身体渐老之时,总以力所能及的作为,再为儿女做些什么。母亲不言,但却让我敬畏,我看懂了一位在城市坚守的母亲是如何与自己和解,看懂了烙印近六十年的乡土情结在与城市碰撞的瞬间是如何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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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开玩笑似的问母亲,“妈,禾禾长大了你去哪儿啊?”

禾禾”是母亲给爱孙起的小名,生于土地中,长在天地间,取茁壮成长之意。我愈加体会到母亲那清澈而朴实的智慧。

母亲说:“回老家啊,走到哪儿都没有老家好!”她操着一口地道的土话,真挚的说着。

我掩面一笑,心中五味杂陈。

老人不需要城市的熙熙攘攘,却独爱故乡的那一片净土。如果说土地是岁月的图腾,那母亲就是那个刻画图腾的匠人——以儿女为中心——以勤拙的工匠精神擘画一个个岁月史诗。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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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父亲母亲》第二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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