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燕公子
孩子查字典,突然发现自己是个累赘,心里该作何滋味?
没错,“孩子小,成了累赘。”——这就是最新版《新华字典》里,“累赘”一词的例句。近日,有网友将这张内页照片发到网上,质疑这种表述不妥,舆论场瞬间炸开了锅。
面对质疑,商务印书馆先是辩解“只表达社会现象,不具倾向性”;后又甩锅称“我们是出版方,主要编辑是中国社科院语言研究所,我们跟他们正在讨论这个问题”。
这般强辩推托之辞,实在令人瞠目结舌,相信很多人都发现了,我们确实,正深陷于对语言文字普遍钝感的时代,但万万没想到,连《新华字典》的编纂者也未能幸免。
“累赘”二字何解?其释义“多余”、“麻烦”,含有贬义是无可争议的事实,不可能不存在倾向性。更兼之,新华字典的核心受众是谁?恰恰就是学龄孩子。
成年人会有更立体的思维,会判断一个观点的真伪价值,并对世界的残酷有足够高的接受度和包容度,可孩子们的世界里,绝没有那么多复杂的“辩证思考”。
字典堂而皇之地将“孩子”描述为“累赘”,有没有考虑过孩子的感受?尤其是那些单亲家庭或留守的孩子,看到这句话时,他们只会被冰冷的字面含义刺伤:“原来我在父母眼中,竟是个麻烦包袱?”
累赘一词,本可以有许多合适的例句,且修改起来非常简单,比如“行李太多,成了累赘”,可不可以呢?“水杯太重,成了累赘”,是不是也可以呢?
字典编纂者的强辩,不仅掩盖不了他们的思虑不周,更暴露了他们的敷衍塞责,实在令人叹惋。从事文化教育行业之人,对此应当感受更深。
商务印书馆于1897年在上海创办,距今已有100多年,也就是说,它在大清都还没有灭亡时,就已经在编印小学教材了。而后,商务印书馆一直都是当时中国最重要的文化机关。
日军海军陆战队司令盐泽幸一曾说:“烧毁闸北几条街,一年半年就可恢复。只有把商务印书馆这个中国最重要的文化机关焚毁了,它则永远不能恢复。”
后来新中国成立以后,陈云也曾说“商务印书馆是一个很重要的文化教育事业单位”。 毫不夸张地说,从1897年诞生之初,它就是照亮民族文明的火炬。
而其刊发的《新华字典》,全球发行逾四亿册,其权威性、尤其是作为学生教辅工具书的权威性,早已融入几代中国人的文化基因。
过去的人有多信字典,字典编撰人员又有多么严谨负责呢?讲一个真实的小故事,诸位就知道了。
有个人曾经按照字典上对于“鹅”的解释“,宰了家里的一只被误认为”雄“的母鹅。当时字典里是这么写的:“一种家禽,比鸭子大,颈长,脚有蹼,雄的头部有黄色突起。”
后来编辑部便收到了这位读者的来信,他按照字典所说,把“头部有黄色突起”的鹅杀了。但杀了那只鹅以后,却发现鹅腹中有卵,于是特意写信给商务印书馆反映这件事情。
编辑们收了信,非常重视,赶紧查了相关资料,才得知,鹅的头部都有突起,不分雌雄,只是雄鹅突起大一些。
错了怎么办?马上改呀!于是, 1979 版注就变为了“一种家禽,比鸭子大,颈长,脚有蹼,头部有黄色或黑褐色的肉质突起,雄的突起较大”。
回想过去,无论是读者的朴实还是编辑的认真,都珍贵的令人动容,更难能可贵的是,所有人都将这些美好品质和态度习以为常,认为本该如此。
而现在,科技发达了,反映问题不再需要麻烦纸笔,也不需要跑邮局等上三五日一个星期,可却很少能够得到重视。被反映问题的人,要么强辩要么甩锅,开会“研究”常常没了下文。
两相对比,尤为心寒。
商务印书馆门前,悬挂着张元济先生的名言:“数百年旧家无非积德,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可今日观之,若连工具书都在价值观传递上如此轻率,“积德”“好事”又从何谈起?
字典承载的,绝非工作人员轻描淡写的“只表达社会现象”,而是民族价值传递的重任,可若连字典编撰人员都认识不到这一点,我们又如何指望他们帮我们教养好下一代?
当孩子们翻开工具书,他们该遇见的是文字之美、人性之善,绝非一把名为“累赘”的冰冷匕首。
一本字典的修订,照见的是文化守护者的责任心,和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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