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零二五年四月七日,对贵州省六盘水市第三中学(下简称三中)的师生而言,绝对是一个重大的、值得庆祝的,甚至于将在校史馆里留下浓墨重彩的特殊日子。
同学们,咱们的前任校长朱家彦同志,落网了!
我写此文绝非马后炮。当年尚在三中就读时,我们便已预言老朱的结局:落网是迟早的事。彼时做出预言,虽无确凿证据,却源于切身的感受与经历。
2016年,我考入三中,心情激动万分。三中是六盘水首屈一指的重点高中,高考成绩点面开花:点——自2000年左右起,清华北大的录取从未中断;面——清北之外,其他985、211高校的录取人数同样亮眼。本科率常年稳居全市榜首!
然而不幸的是,就在我高一的同一年,三中迎来了一位新校长——朱家彦同志。也正是从这一年起,三中开始走下坡路。自2016年至2024年朱校长离任,三中再未培养出一名清华北大学生。诚然,单以清北指标评价校长功绩或有偏颇。但对比三中过往的清北成果,何以朱校长一上任便“断档”,而在他落马的2025年,清北生又再现?这究竟是命运对朱校长的戏弄,还是朱校长对三中开的一个玩笑?
朱校长甫一上任,我便从高二、高三的学长学姐处听闻诸多负面评价。他们在前任校长治下,过得开心,学得舒心。而朱校长到任后,他们敏锐地察觉到校园生活在细微之处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作为亲历新旧校长交替的高年级学生,他们的感受比我们这些高一新生更为深刻。
我对朱校长的第一印象,迟至高一下学期(2017年春季学期)才形成。那时,朱校长正为三中评选“贵州省示范性高中”而奔忙,全校上下为此鞍前马后。对此,班长安兄一针见血地告诉我:“你猜老朱一上来就忙活这个为啥?还不是年纪摆在那儿,得抓紧时间搞点政绩,赶上末班车。”
为配合评选,领导们东奔西走自不必说,师生们更是难得上几天安稳课。无论是否参加社团,全体学生都被动员起来,导致课堂几乎空无一人,教学几近瘫痪。
学校正常的教学秩序因评选工作受到巨大冲击。最倒霉的莫过于高三学生(高一高二不用上课自然暗自高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校领导竟将高三学生也抽调出来参与活动,而此时距离高考已时日无多。在这件事上,作为学校一把手的朱校长,恐怕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维持高三正常教学秩序是其义不容辞的职责,怎能牺牲学生的前途去服务一场评选?
或许当时朱校长是这么想的:学生个人前途事小,学校整体前途事大。评上示范性高中,于全体师生皆有利。为了这个目标,高三学生“苦一苦”也无妨。
对此,我们不敢苟同。在我们看来,一所学校的优劣,归根结底由学生决定。唯有学生优秀,学校才能真正优秀。我们赞誉一所学校,非因楼房华丽、食堂可口,而是因其能培育出优秀的人才。
在教育中,学生是根本,育人是核心。而朱校长的做法,显然背离了“以人为本”的教育原则。
那年,三中如愿以偿地评上了“二类示范性高中”;同年,三中延续多年的清北录取神话,也在朱校长任内被“破除”了。比起“示范性高中”这块政绩招牌,考上几个清华北大,对朱校长个人的仕途,确实助益不大。
朱校长的许多举措备受诟病。也许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先是撤掉了公共场所的所有垃圾桶,理由是“有垃圾桶就会不断产生垃圾,且垃圾常被扔在桶外,有碍观瞻”。接着,他又清退了宿舍楼的保洁人员,声称“学生需要劳动锻炼”,遂将整栋宿舍楼的清洁工作交由学生负责,由相邻两间宿舍轮流打扫整栋楼。我记得大家一边打扫,一边吐槽:“今天又轮到我们给‘小朱家’当免费保洁了。”
平心而论,打扫整栋宿舍楼不仅劳动强度巨大,更严重挤占了学生的休息时间——值班者需牺牲整个午休来完成。若说此制度意在锻炼高一高二学生尚可理解,离谱的是连高三学生也未能幸免。因此,当我升入高三后,再也无法容忍此事。我寻机拦住朱校长,向他陈述我们的诉求:希望免除高三学生打扫宿舍楼的任务,以便集中精力备战高考。当时他满口答应,事后却杳无音信,高三学生仍需“老老实实”劳动。这份挫败感让我愤懑难平,甚至因此与一位强行要求我擦瓷砖的宿管员爆发激烈争吵。
我们时常私下抱怨:“老朱撤掉保洁,省下这笔钱,怕不是进了自己腰包。我们却被迫承担额外负担,顶替了保洁的位置,既要应付课业考试,又要打扫卫生搞清洁。”
“他这人根本不像搞教育的,纯粹是个官僚。整天弄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就是想抓紧时间往上爬,挤进教育局嘛!”
学校里,除了朱校长的亲信,几乎无人不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不满。一次我在值班室旁打热水,一位和蔼的胖宿管阿姨就忍不住向我大吐苦水。她说新校长上任后,削减了许多福利,工作量却与日俱增,日子远不如从前好过。
在任人唯亲方面,朱校长堪称“佼佼者”,而我们则成了直接受害者。高二文理分科,我有幸进入文科尖子班。按常理,文尖班的师资配置应属顶级。然而,某位教学水平堪忧的老师,却凭借与朱校长的私人关系,大摇大摆地成了我们的语文老师。这位老师的恶劣行径足以单写一篇万字长文:他不仅工作上敷衍塞责,私德方面更是千疮百孔。自他执教以来,文尖班的语文成绩便一落千丈,包括我在内的许多同学,甚至数次考试不及格!
为让读者理解其荒谬,试举一例。这位老师批改作业有个恶习:看人给分。对于班上他眼中的“优秀学生”,只要看到名字,根本不会细看内容,大笔一挥就给高分。反之亦然。因此,若你不在他的“法眼”之内,即便某次作业写得极佳,分数也绝不会改变——你的名字本身就成了“原罪”。为验证此事,一次考试,我们这些“不入法眼者”故意抄写政治书原文上交。但凡他扫一眼内容,定会勃然大怒。结果他却依旧只看名字便打了分。
这位老师曾当众吹嘘,当年若非他亲自把年少的朱校长从地里劝回学校读书,哪有朱校长的今天。“是啊,您不这样做,我们今天也就不用深受其害了。”我当时低声讽刺道。
那几年,模仿“衡水模式”似乎成了每位试图彰显“作为”的校长的必修课。朱校长自然未能免俗。清晨把人从床上拽起来跑步是基本操作,他还搞起了“特殊封闭管理”。高一高二时,学校尚可自由出入,点外卖、取快递都很方便。一到高三,学校忽然实行全封闭管理。除少数家在学校附近的学生外,其余人皆被“关”在校内。我们当时自嘲:“三中成了朱校长的猪圈咯,我们都是待拱的大白菜。”
更过分的是,朱校长嫌这还不够,竟强制要求走读生也住校。然而,学校后勤保障能力根本跟不上:食堂人满为患,饭菜供不应求;许多宿舍基础设施老旧损坏,根本无法长期居住;不适应集体生活的学生被迫重新适应……走读生及其家长的怒火迅速累积,最终爆发。
那天晚上,学校大门内外聚集了大量愤怒的学生和家长。他们只有一个诉求:放(孩子)回家!校领导们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做思想工作,但收效甚微。眼看校方毫无让步之意,学生和家长开始里应外合冲击校门。两股力量如浪潮般狠狠夹击,坚固的校门在冲击下摇摇欲坠。眼见事态即将失控,朱校长只得妥协,允许走读生恢复自由。
讲真,三中本有其独特风格与底蕴,何苦放弃自我,而东施效颦呢?
朱校长上任的头三年,学校领导层的内斗也相当激烈(毕业后情况不得而知)。通常,领导间的分歧不会公开化,家丑不可外扬。然而,当时连我们学生都多少知晓三中领导层矛盾重重,足见其内斗之激烈。我们清楚哪些人反对朱校长,哪些人在捧他。我们一班的男生群体里,私下甚至流传着一句口号:“扶﹡(代表某位反对派领导)灭朱”。
毕业典礼上出现了一幕奇观,当然,主角还是朱校长。在走红毯仪式上,校领导和老师们分立红毯两侧,欢送毕业生。同学们走到各位老师身边,或拥抱,或握手,或流泪,表达感恩之情。在这幅感人至深的画面里,朱校长却显得格格不入:无人走向他。他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脸色极其不自然。不知当时哪根筋搭错了,我心中竟生出一丝同情,跑过去和他拥抱了一下。
毕业之后,朱校长成了我们每次聚会必然批判的对象之一。从各自不同的视角和回忆中,朱校长的“丰功伟绩”变得更加立体丰满。后来了解到,我们之后的学弟学妹们对朱校长依然评价甚低。再后来,大约去年,便从一些渠道听闻朱校长仕途不稳的传闻。到了今年年初,传闻愈演愈烈,且愈发可信:有说他在成都有两栋别墅的;有说他是整个六盘水市贪腐集团一员(据传后来六盘水各校校长经历大洗牌,更佐证了此说法);有说他勾结书商盘剥学生的;有说他克扣水电费中饱私囊的……一时间,各种真假难辨的说法甚嚣尘上。
听闻朱校长落马的消息,不禁想起一位在教育系统工作的同事的感慨。他说,在学校体系里谋生,大体两条路:一条是在教学一线奉献一生,清贫无权势;另一条是走行政路线,普通人干到中层便足矣,厉害的角色最终可能手眼通天——但无论中层还是高层,身处其位,有些事情身不由己,说白了,“你不得不贪”!
不知朱校长是否认同这套说辞。在我看来,这不过是贪腐者为自身行为开脱的借口罢了。教育净土,岂容蛀虫以“身不由己”为名肆意妄为?朱校长的落网,是迟到的正义,更是对后来者的警醒。而在他落马的2025年,三中清北生的重现,仿佛是对那段扭曲岁月最有力的讽刺与终结。
事到如今,朱校也许会回想到自己被劝回学校那天吧。如果那天没回来,把自己的一生奉献在庄稼地里,结局也许要好一些吧。
最后,祝愿承载了我最多美好回忆的三中越来越好,祝福我的老师们万事如意、身体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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