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初冬的清晨七点半,上海市委大院的灯还亮着,值班员将一摞夜班电报和各大报纸送进书记处,马达注意到最上面一张《解放日报》被翻得皱巴巴——那是柯庆施看过的痕迹。就在一个月前,这位年过花甲的书记刚从北京动完肺部手术回沪,医生再三嘱咐要静养,可他仍旧和往常一样,天不亮就开始过目报纸。马达事后回忆,这种不肯耽误公事的习惯,是他“最倔”的一面,也折射出那种天然的廉洁:把时间、精力都用在工作上,别的念头插不进来。

上海干部口中流传着一条“潜规则”:晚上八点以后,除非万不得已,谁也不敢往愚园路柯宅送东西。原因并不复杂,“硬闯”的下场往往是难堪。马达说自己见过一次真实场景:一位主管行政的处长手提一条金华火腿,刚进门就被喝止——“拿回去!再不走我可要动手!”几秒钟后那位处长落荒而逃,火腿在冬夜的走廊里磕得乒乒乓乓。事情虽小,却让身边人明白,讨好这一招在柯庆施身上完全失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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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在五十年代的上海,高级干部能保持这种“油盐不进”并不容易。那几年,城市刚恢复元气,市场短缺、票证林立,有人把权力当成换取“好处”的筹码,柯庆施却反其道而行。马达总结过一句话:“他最怕的是干部的手伸长了。”所以市委门口经常贴着简短通知:某某日禁止送礼、禁止陪舞、禁止豪宴。看似刻板,实则一针见血。

生活俭朴在柯庆施这里并非个人选择,而是工作方式的一部分。马达办公室与书记紧挨墙壁,常能听见夜里哗啦翻书声,偶尔还有咳嗽声。合上文件的间隙,柯庆施会敲敲隔壁墙:“老马,你觉得近期猪肉票能不能再调?”——这种散步式、提问式的工作方法,让身边人压力很大,却也逼着大家沉下心去跑市场、做调研。

有意思的是,他并非刻板木讷。空闲时打两圈扑克,偶尔喝二两老白干,遇到年轻编辑还会主动提问:“苏联那几本政治经济学教材值不值得翻译?”对新生事物的好奇,让他在头脑上保持开放;对原则问题的零容忍,又让他在行动上十二分坚硬。马达评价:“听得进意见,但拍板后雷打不动。”

时间往回推到1920年,柯庆施才十八岁。他给老乡陈独秀写了一封信,字里行间全是国家兴亡之叹。陈独秀看完只回了八个字:“上海见。”就这样,青年柯带着热血从安徽来到上海,先入社会主义青年团,后在陈家遇到张太雷等人。翌年十月,一场突如其来的搜捕让他与陈独秀同列嫌犯名单,名字第一次见诸报端。外人看来,这少年命运颇为惊险,实则奠定了他一生革命的底色。

1922年1月,远东革命团体代表大会在莫斯科开幕,柯庆施随团赴俄,被列宁亲自接见。这段经历日后成了延安窑洞里常被提起的“谈资”——“党内见过列宁、握过手的,就他一个。”从北方地下党到晋察冀边区,再到石家庄首任市长,柯庆施资格之老,连毛主席也直呼“柯老”。可对于这种礼遇本人从不炫耀,他更关心预算报表、粮食收购、学校合并这些看似琐碎却影响老百姓吃穿的实务。

1949年,他南下南京接手烂摊子:雨季淹水、疫病四起、军工厂停摆。夹着文件夹的他在雨里绕城墙步行半日,找水淹最重的街区。那天黄昏他只说一句:“先别忙着修路,先看百姓喝不上水没有。”这股务实劲,同样延续到1954年接任上海市委第一书记。几年后那篇《乘风破浪,加速建设社会主义的新上海!》传遍全国,其实都是他日常批注、谈话的汇总稿,并非即兴豪言。

1959年,《论“全国一盘棋”》发表。“一盘棋”概念随后被各地沿用,至今仍是宏观调控常用词。马达透露,原稿上有一句玩笑式批注:“别把棋盘下翻喽。”这种夹杂着幽默的提醒,符合他一贯的务实:大局观与地气并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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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身体并未给他太多时间。1964年3月,在北京做肺部切除手术,康复期正赶上上海预算季,他还是照例批到深夜。助手劝他休息,他只摇头:“拖不得。”病情稍稳,又被周总理安排北戴河疗养。那段日子,他罕见地放下文件,每天听海浪、写字练气,状态渐好。

1965年3月,他随贺龙、聂荣臻赴成都考察三线建设。四川干部设宴接风,他胃口大开,再加几把花生米。夜里腹痛难忍,送医诊断急性胰腺炎,十二天后病逝于成都,终年六十三岁。外界常惋惜:肺癌没夺走他,急症却让他猝然离场。

去世后,钱信忠、吴阶平主持解剖,出血性胰腺炎的结论排除了其他猜测。马达在悼词草稿上写了一句:“他未曾留下房产,也未曾留下一支高档自来水笔。”后被婉拒刊登,仍在干部中口耳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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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柯庆施曾否参与“1965年某阴谋”的说法,马达晚年直言:“无凭无据,不足采信。”他认为评价历史人物需取证扎实,不能用猜测补空白。尤其对柯庆施,最值得肯定的,是那种“伸手必遭斩”的自律态度。哪怕后来有人对他的“一言堂”提出批评,也难以否认,这份廉洁在复杂的权力场里极为稀缺。

事实确如此:从愚园路的怒斥,到深夜办公室的灯光,柯庆施用数十年时间向周围人展示了同一种信号——权力是用来服务,不是用来交换。这一点,马达称之为“不可否定的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