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廊坊日报)

转自:廊坊日报

暮春的太湖笼罩在白色的水汽里,三国水浒城的青砖城墙在水汽中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走出披甲执戟的兵勇。售票窗口前,头发花白的青松、霄峰、高博、晓宇依次递进身份证,互相揶揄着谁更需要买老年票。

女售票员查验四张身份证时,扑哧笑了,“四条小龙呀,”她清甜的声音里带着南方人特有的绵软,“免票啦!”

四个人不解地望着她。

“你们都是六五年的,不管到没到生日,一律免票。”女售票员提高嗓音,笑容满面地把身份证递还。

“四小龙。”青松回味着这个称呼,“嗯,挺好,比‘老家伙’中听。”

晓宇抢过身份证,就着阳光细看:“青松——大龙,霄峰——二龙,高博——三龙,得,我成老幺了!”他故意瘪嘴,眼角的鱼尾纹挤成了扇子。

笑声中,四人朝景区内走去,身影在太湖的背景下渐渐缩小。

这是2025年的“五一”假期,即将退休的四个初中同学实现了多年的约定——自驾南下。他们从河北小县城出发,边玩边走,一路向南。此刻站在太湖边上,水汽朦胧中,仿佛回到了四十年前的教室……

“这是谁干的好事?”团支书青松怒气冲冲地指着教室后面的黑板报,上面画着的人物肖像被人用粉笔添了一副滑稽的眼镜和两撇翘翘的胡子。这一嗓子,把课间休息的同学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刚从教室外进来的霄峰和高博看到这一幕,站在那里笑得直不起腰。

青松瞪了他俩一眼,“是不是你们干的?”

两人连忙摆手,霄峰急着解释:“不是我,不是我啊!”高博一边嘟囔着:“我可没那胆儿。”一边把目光扫向角落里低头看书的晓宇,只见他的肩膀微微耸动,手中的书本稍稍抬高,掩饰着忍不住的笑意。

《三英战吕布》的表演场上,马蹄扬起阵阵尘烟,战鼓声声刀光剑影。晓宇看得两眼放光,跟随鼓点跺着脚。当赤兔马仰立而起时,他脱口喊出少年时的口头禅:“好家伙!”

霄峰凑近青松耳边:“还是那个猴儿样。”

青松点头:“可不是,当年在操场翻单杠,就数他叫得最欢。”

坐上乌篷船,船公的橹划开翡翠色的水面,垂柳浴风伴轻舟、水天一色任遨游的绝美风光令人心旷神怡。晓宇情不自禁哼唱起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嗓音清亮得不像花甲之人。歌声撞在三国水浒城的灰墙上,惊醒了沉睡的历史。

“还记得你画的三八线吗?”高博突然对着晓宇问。

晓宇的言语里依然透着年少时的倔强,“哼!怎么不记得,当年老茹安排‘闷葫芦’跟我一桌,就是想治我这个‘话痨’。我在课桌中间画上线,只要她越界,我就用笔杆杵她,急了她就告状。老茹的臭批、爸妈的打骂我受够了,一气之下‘不念了’!”

霄峰手扶船帮:“茹老师让我们仨去劝你,你要么让我们吃闭门羹,要么是‘徐庶进曹营’。人家刘备‘三顾茅庐’就请出了诸葛亮,我们‘七上家门’,你都不回头。”

“少不更事啊!”晓宇若有所思,“当年我看上了公安局的绿色三轮挎子,想去那儿上班,人家不要我。一赌气当了兵,没想到一下给发配去了新疆神仙湾哨所。复员回来进了烟酒副食公司跑业务,才知道课桌比酒桌好混。其实啊,人这一辈子一直都是在做学生!”

船公突然插话:“几位老哥是同学?”

“初中同学。”高博应道,“四十年了。”

船公摇橹的手慢下来:“我也有这么一伙人,去年走了一个。”

沉默片刻,青松冷不丁喃喃地说:“我见过‘闷葫芦’。”

三双眼睛齐刷刷盯向他,“十年前,她找我让她闺女到我们单位实习,还打听过晓宇,说‘要是当年没告状,晓宇会不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那她现在在哪?早就退了吧?”晓宇急切地问。

“很遗憾,听她女儿说,三年前得癌症去世了。”青松低沉地答道。

听罢,晓宇猛灌半瓶矿泉水,喉结剧烈滚动,“我在哨卡给她写过信,但石沉大海。”这个跑遍大江南北历经风霜的汉子,此刻沮丧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上了岸,四人默契地放缓了脚步。太湖的风吹过,带着湿润的气息,撩起他们花白的头发,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停车场里,晓宇发动车子。高博指着前方: “珍惜当下,才能无悔此生。目标——武夷山九曲溪,出发!”

“且慢!”霄峰掏出手机,“先合个影,发给茹老师。”

镜头里,四张布满皱纹的脸挤作一团,背后是烟波浩渺的太湖。快门按下的瞬间,晓宇喊道:“茄子!”——像极了四十年前那个在板报上“画蛇添足”的坏小子。

武夷山的雾气比太湖还浓。竹筏漂过玉女峰时,撑筏人绘声绘色地讲起了玉女峰与大王峰的传说……

晓宇突然站了起来,竹筏剧烈摇晃,在众人的惊叫声中,他亮开嗓子:“亲爱的朋友们,创造这奇迹要靠谁?要靠我,要靠你,要靠我们八十年代新一辈∙∙∙∙∙∙”

青松、霄峰、高博看着眼睛发红、情绪略显激动的晓宇,不约而同地也跟着唱了起来。

歌声回响在丹山碧水的九曲溪峡谷里,惊起一行白鹭冲天,也引得前后竹筏上的游客一片赞许声。

筏工问起四人关系,高博回应:“我们是‘四小龙’。”

“像武侠小说哩!”筏公笑着说,“你们谁是老大?”

青松指着晓宇:“他是小龙,闹腾得最欢!”

夕阳西下,高速公路上的车辆相继开启了灯,形成一条流动的光河。“四小龙”在这光河中前行,如同四十年前一样,只是那时的路是土路,如今的路是高速;那时的他们是少年,如今的他们已花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