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再给他一个吧,你看他都快饿倒了。”

“不行,咱家也不富裕。”母亲嘴上虽这么说,手却又伸向了笼屉。

她没看到,门外那个埋头吃饭的乞丐,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眼神却越过饭碗,死死地盯住了院门口那棵遮天蔽日的枣树。

01

那一年,是1989年。

对于我们那个北方的小村庄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值得记念的年份。

没有大事发生,日子就像村头那条被牛车碾压了无数遍的土路,平淡,且泛着尘土的枯黄。

我十岁,正是半大不小的年纪。

记忆里的夏天总是格外的长,也格外的热。

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仿佛要把整个夏天的力气都用光。

土地被太阳烤得发白,裂开一道道像是干涸嘴唇的口子。

村里的大人们脸上,也多是这种干涸又无奈的神情。

收成不好,已经是连续第二年了。

家家户户的粮仓都见了底,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成了大人们挂在嘴边的话。

孩子们虽然不懂什么是愁,却也能从饭桌上越来越稀的干饭和越来越少的油花里,感受到一丝生活的紧迫。

那天中午,太阳毒得像个火球,把整个村子都烤得蔫蔫的。

我和母亲刚把午饭端到院子里的小桌上。

院子当中有一口老井,井水冰凉,母亲每天都会打上一桶,把饭碗放在盆里用井水镇着,这样吃起来能凉快些。

那天的午饭,是白面馒头和一盘凉拌的黄瓜。

在当时,能吃上纯白面的馒头,已经算是改善生活了。

麦子是自家地里种的,磨成面粉后,母亲总是省着用,大部分时候都要掺上一些玉米面。

今天之所以是白面馒头,是因为昨天父亲去镇上卖了家里攒了半年的鸡蛋,换了点钱,也换了点细粮。

我正啃着馒头,满心欢喜,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很慢,还带着一种拖沓的疲惫感。

我抬起头,看见一个陌生的人影倚在了我家的土墙门框上。

他是个男人,看上去得有六十多岁了。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个子不高,背已经佝偻了,整个人干瘦得像一根被风干了的柴火。

他身上穿着一件破烂的灰色褂子,上面布满了油渍和补丁,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一条裤子的裤腿,一条长一条短,露出干裂得如同老树皮一样的脚踝。

他手里拄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撇下来的树枝当拐杖,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一个看不出颜色的布袋子。

那布袋子瘪瘪的,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同样干瘪,同样没有生气。

他的脸,被常年的风吹日晒刻满了深深的沟壑,胡子拉碴,头发也乱糟糟地纠结在一起。

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浑浊的眼睛,没什么神采,像是蒙了一层灰。

可当他看向我们饭桌的时候,那死气沉沉的眼睛里,还是迸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光。

那是对食物最本能的渴望。

他来了,一个逃荒的乞丐。

那几年,村里偶尔也会见到这样的人,从更北边或者更西边闹灾荒的地方一路走过来,靠着乞讨活命。

村里人大多会给一点,或是一瓢水,或是一块干粮。

但像今天这样,正赶上饭点,直接出现在家门口的,还是头一回。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倚在门框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个破旧的风箱。

母亲停下了筷子,看着他。

我有些害怕,抓紧了母亲的衣角。

那个乞丐似乎是积攒了很久的力气,才终于张开了干裂的嘴唇。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大姐……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一句话,他说得断断续续,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说完,他就垂下头,不再看我们,只是喘着粗气。

02

母亲沉默了片刻。

我们家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粮缸里的白面,是父亲一滴滴汗水换来的,母亲一顿饭也舍不得多吃。

但她看着门外那个几乎要瘫倒在地的老人,眼神里终究还是流露出一丝不忍。

母亲是典型的农村妇女,话不多,心却很软。

她信奉“救急不救穷”的道理,也相信人在难处搭把手,是给自己积德。

“当家的不在家,你别进来了,就在外面等着吧。”母亲对着门外说。

说完,她站起身,走进了还散发着热气的厨房。

我看见母亲揭开锅盖,白色的蒸汽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从笼屉里,拿出了两个白白胖胖的馒头。

这两个馒头,原本是留给父亲晚上从地里回来吃的。

母亲用一个还算干净的破碗装着,端了出去。

她把碗递到乞丐面前,没有多说一句话。

乞丐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他伸出那双满是污垢和老茧的手,哆哆嗦嗦地接过了碗。

他的手抖得厉害,仿佛那两个馒头有千斤重。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他没有马上吃,而是小心翼翼地,从碗里拿出一个馒头,用那件破烂的褂子兜了又兜,才珍重地揣进了怀里。

然后,他才拿起剩下的那个馒头,张开大嘴,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吃得太快了,也太急了,像是要把整个馒头都吞下去。

一大口馒头噎在了他的喉咙里,他伸长了脖子,脸憋得通红。

母亲见状,又转身回屋,舀了一瓢井水递给他。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母亲的声音很平淡。

乞丐接过水瓢,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才把那口馒头顺了下去。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

他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剩下的半个馒头,连掉在衣服上的渣子都捡起来塞进了嘴里。

母亲就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

我站在母亲身后,也看着。

乞丐吃完馒头,把空碗和水瓢放在了门槛上。

他没有立刻走,而是靠着我家院墙外的一棵大树,缓缓地坐了下来。

这棵树,是我家门口的那棵大枣树。

这棵枣树的年纪,比我父亲还要大。

听我爷爷说,是他和我太爷爷一起种下的。

树干粗壮得我一个人都合抱不过来,树皮开裂,像是老人的脸,写满了岁月的沧桑。

可它的生命力却异常旺盛,树冠巨大,枝繁叶茂,像一把撑开的巨伞。

夏天的时候,这把“巨伞”为我们家遮挡了最毒辣的阳光,整个院子门口都凉快得很。

村里人吃完饭,都喜欢搬个小板凳,聚在这棵树下聊天、纳凉、做针线活。

孩子们则在树下玩泥巴,捉迷藏,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午后。

这棵树,不仅仅是一棵树。

它更是我们家最重要的“家庭成员”之一。

每到秋天,那满树的红枣,又大又甜又脆。

秋风一吹,红彤彤的枣子挂在枝头,像是挂满了无数盏小灯笼,看着就让人心里喜庆。

打下来的枣子,一部分留着自己吃,一部分晒成干枣,剩下的都能拿到镇上去卖个好价钱。

这笔钱,是我家一年到头最大的一笔额外收入。

我的学费,过年的新衣服,家里的油盐酱醋,很多都指望着它。

所以,父亲对这棵树的照料,比照料地里的庄稼还要上心。

谁家的小孩要是敢淘气爬树折了树枝,父亲是会真的生气的。

在我的心里,这棵枣树就像一个沉默的巨人,默默地守护着我们家。

我看着那个乞丐靠在我们的“守护神”身上,心里有些异样。

他好像很累,闭着眼睛,像是在休息。

母亲看了一眼乞丐,又看了一眼我还没吃完的饭碗。

她犹豫了一下,转身又走回了饭桌前。

她把我碗里的那个馒un头拿了起来。

不对,那不是我的馒头,是她自己的。

她中午就给自己盛了一个馒头,刚才一直没舍得吃。

她拿着那个还带着她体温的馒头,走到了门外,递给了那个正在歇息的乞丐。

“这个……也吃了吧,看你像是走了很远的路。”母亲的声音依然平淡。

乞丐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着母亲手里的馒头,愣住了。

他似乎没想到,还能再得到一个。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接,只是看着母亲,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伸出手,接过了那个馒M头。

“谢谢……大姐。”他低声说。

他没有再像刚才那样狼吞虎咽,而是一小口一小口地,非常认真地吃着。

仿佛他吃的不是一个馒头,而是什么山珍海味。

吃完,他用袖子擦了擦嘴,站了起来。

他把那个揣在怀里的馒头,又拿了出来,双手捧着,递还给母亲。

“这个……我吃饱了,这个还给你们。”

母亲摆了摆手,“给你了就是你的,路上吃吧。”

乞丐捧着那个馒头,又看了看母亲。

然后,他郑重地把馒头重新揣回怀里,像是完成了一个什么重要的仪式。

他对着母亲,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姐,你是个好人。”

母亲被他这个举动弄得有些不自在,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我以为他要走了。

可他并没有。

03

乞丐直起身子,没有再看我的母亲。

他的目光,落在了他刚刚依靠过的那棵大枣树上。

他开始绕着枣树,慢慢地走着。

一边走,一边仰着头,仔细地端详着这棵树。

他的眼神很奇怪,非常奇怪。

那不是欣赏,也不是赞叹。

更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大夫,在审视一个外表强壮但内里可能隐藏着疾病的病人。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原本平静的午后,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连树上的知了,叫声也弱了下去。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只剩下乞丐那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和他那越来越凝重的眼神。

我拉了拉母亲的衣角,小声说:“娘,他看什么呢?”

母亲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没有回答我,只是盯着那个行为古怪的乞丐。

乞丐绕着树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他伸出手,在那粗糙的树干上摸了摸,又弯下腰,抓起一把树根下的泥土,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做完这一切,他站直了身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声叹息,在这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突兀。

叹息里,似乎包含了惋惜,不解,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母亲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老人家,你……你看啥呢?”

乞丐转过身,面对着院子里的母亲。

他的脸上,没有了刚才那种卑微和落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

那一瞬间,他不像个乞丐,倒像个走村串乡的阴阳先生。

他说起话来,声音也不再沙哑,而是变得低沉而清晰。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那一刻,他突然回过头,对着院子里的母亲,用一种极为严肃且低沉的语气说道:“大姐,看在你心善的份上,我多句嘴。”

“你家门前的这棵枣树,长得太好了,但这……不吉利。”

话音刚落,他就像是扔下了一句判词。

他不再给母亲任何追问的机会。

也不等我们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他转过身,拄起他的树枝,拖着疲惫但却异常迅速的步伐,沿着村里那条泛着白光的小路快步走远了。

他的背影在毒辣的阳光下拉得很长,很快就和远处的尘土融为一体,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只留下那句莫名其妙,却又让人心惊肉跳的话,在院子上空盘旋。

“你家门前的这棵枣树……不吉利。”

母亲当场就愣住了,端着碗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变得煞白。

04

乞丐走了,但他留下的话,却像一颗钉子,深深地钉在了母亲的心里。

那天下午,母亲什么活都没干。

她搬了个小板凳,就坐在院子里,呆呆地看着那棵枣树。

一看,就是一下午。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恐惧和挣扎。

往日里那棵能给她带来荫凉和希望的树,此刻在她眼里,仿佛变成了一个披着华丽外衣的怪物。

傍晚,父亲满身疲惫地从地里回来。

看到母亲失魂落魄的样子,又听母亲把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父亲当即就把手里的锄头往地上一扔,发出了“哐当”一声巨响。

“胡说八道!”父亲的嗓门很大,“一个要饭的疯子,说的话你也信?”

“咱这棵树,养活了我们一家人!什么叫不吉利?我看他就是吃饱了撑的,没安好心!”

父亲很生气,他绕着枣树走了两圈,用手拍着粗壮的树干。

“你看它长得多好!枝繁叶茂,今年肯定又是个好收成!这叫不吉利?这叫福气!”

父亲的斥责,暂时压下了母亲心中的恐慌。

那天晚上,饭桌上的气氛很沉闷。

父亲为了证明那乞丐是胡说,一个劲儿地夸那棵树。

母亲则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地扒着碗里的饭。

日子,就这么在一种古怪的氛围中继续过着。

可那句“不吉利”的话,就像一颗会发芽的种子。

一旦在心里种下,就会在恐慌和猜疑的浇灌下,疯狂地生长。

几天后,我在院子里玩,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磕破了,流了很多血。

这本是小孩子常有的事。

可母亲抱着我,给我上药的时候,眼神却飘向了门外那棵枣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作孽啊,作孽啊……”

又过了些日子,家里养了三年的那只老母鸡,忽然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父亲检查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母亲那天晚上,一夜没睡。

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对着那棵枣树的黑影,默默地流眼泪。

从那以后,母亲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变得疑神疑鬼,沉默寡言。

家里只要发生一点点不顺心的事情,哪怕是打碎一个碗,她都会浑身一颤,然后用一种复杂的眼神,去看那棵树。

她不再去树下乘凉了。

甚至连出门,她都宁愿绕远路,也不想从那棵树的影子下走过。

她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眼窝深陷,脸色蜡黄。

父亲起初还总是呵斥她,说她是被鬼迷了心窍。

可看着日渐憔悴的妻子,他的心里也开始犯嘀咕。

争吵,成了那段时间我们家里的家常便饭。

父亲坚持说那是迷信,是无稽之谈。

母亲则哭着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家里人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我就没见过谁家树长太好了还不吉利的!”父亲红着眼眶吼道。

“可他的眼神,你看不到……那不是骗人的眼神……”母亲的声音在发抖。

那段时间,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也不敢大声说话,不敢淘气。

我看着父母无休止的争吵,看着母亲一天比一天憔悴,心里对那个只见过一面的乞丐,充满了怨恨。

矛盾激化的那天,是在一个秋雨绵绵的傍晚。

父亲在地里干活,被一个生了锈的钉子扎了脚,伤口不深,但流了不少血。

当他一瘸一拐地回到家,母亲看到他脚上缠着布条和渗出的血迹时,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哭得撕心裂肺。

她跪在地上,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不能再留了!不能再留了!这树是要咱家人的命啊!”

她哭喊着,“当家的,我求求你了,把它砍了吧!不然我这心里,一辈子都安生不了!”

看着状若疯癫的母亲,父亲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力和妥协。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很久。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他脸上的皱纹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最后,他蹲下身,扶起母亲,用一种无比疲惫的声音说:“好……听你的……砍了它。”

那个晚上,我们家很安静。

没有争吵,也没有哭泣。

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一种做出艰难决定后的沉重。

我看着窗外在风雨中摇曳的枣树黑影,心里空落落的。

我知道,这个陪伴了我们家几十年的“老伙计”,要走了。

05

做出决定的第二天,雨过天晴。

天空像被洗过一样,蓝得透亮。

父亲一大早就起了床,脸色凝重。

他从柴房里,拿出了家里最锋利的一把斧头,和那把用来锯木头的大锯。

他在院子里的磨刀石上,一遍又一遍地,磨着那把斧头。

“霍霍”的磨刀声,在清晨的村庄里,显得格外刺耳。

母亲站在他的身后,嘴唇紧紧地抿着,一言不发。

砍掉这么大一棵树,凭父亲一个人是不行的。

他去村里找了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壮劳力来帮忙。

村里人听说了要砍这棵树,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叔,你这是犯啥糊涂?长这么好的树,砍了多可惜啊!”

“就是啊,这树可是你们家的摇钱树啊!”

面对大家的劝说,父亲只是闷着头抽烟,一句话也解释不了。

母亲则躲在屋里,不敢出来见人。

帮忙的人虽然不理解,但还是扛着工具来了。

很快,我家门口就围了一圈看热闹的村民。

大家对着那棵枝繁叶茂的枣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脸上都写满了惋惜。

父亲最后看了一眼那棵树,眼神复杂。

然后,他把嘴里的烟头狠狠地摔在地上,用脚碾灭。

他拿起斧头,对着帮忙的人沉声说了一句:“动手吧!”

随着父亲一声令下,两个壮汉拉起了大锯,其他人则拿着斧头。

“铿!”

第一斧,重重地砍在了粗壮的树干上,崩开了一大道口子,露出了里面新鲜的白色木质。

那声音,像是砍在了我的心上。

我忍不住别过了头。

母亲在屋里,听到了这声响,身体猛地一颤,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铿!铿!铿!”

斧头砍下的声音,和锯子来回拉动的“刺啦”声,交织在一起。

不断有碎木屑飞溅出来。

那棵平日里给我们带来无限欢乐和希望的枣树,此刻正在一声声的哀鸣中,走向生命的终点。

砍树的过程,比想象中要漫长和艰难。

这棵老树的树干实在太结实了。

几个壮汉轮流上阵,干得满头大汗,也才砍进去一小半。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越升越高。

围观的村民,没有一个人离开。

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着,等待着这个庞然大物倒下的那一刻。

终于,在将近中午的时候,树干的大半部分都被锯开了。

只剩下中间一点还连着。

“要倒了!都让开点!”父亲扯着嗓子大喊。

大家纷纷向后退去,留出了一大片空地。

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汉,用一根长长的竹竿,抵住树干,用力一推。

“咔嚓……咔嚓……”

树干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巨大的树冠,开始缓缓地,向着空地的方向倾斜。

它倒下的过程很慢,仿佛带着无尽的留恋。

巨大的树影,从我们家的院墙上,缓缓扫过。

最后,“轰隆”一声巨响!

整棵大树,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大地都为之震颤了一下。

激起了漫天的尘土和落叶。

所有人都被这巨大的声响震得心头一跳。

当尘埃渐渐散去,我们看清了眼前的一幕。

老枣树倒下了,连着它那盘根错节的巨大树根,也被硬生生地从地里拔了出来,翻倒在一旁。

原本长着树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巨大而狰狞的土坑。

也就在那一刻,所有围观的人,包括我的父亲,都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声!

“天哪!这是什么?!”

所有人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