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赠我两鬓霜,红尘赐我一身伤,尝遍人间千般苦,捻花笑夕阳。这话乍一听像是戏文里的词儿,可仔细琢磨,不就是咱老百姓自个儿的日子吗?头发白了,身子骨也不如从前硬朗,心里头装着的酸甜苦辣能倒满一缸。但怪就怪在这儿——明明满身疲惫,抬眼望见天边那抹夕阳,反倒能捏着朵野花咧嘴笑起来。

你肯定见过这样的老头儿:清晨公园里打着太极,动作慢得像树懒,可眼神透亮得能照见人影;菜市场蹲在地上挑韭菜,价砍得摊主直挠头,转头却把找零塞给乞讨的娃娃。我隔壁单元的老陈头就是这样。年轻时在东北林场扛过木头,中年下岗后蹬三轮送过煤气罐,现在每月领两千八的退休金,倒天天在阳台捣鼓十几盆茉莉花。问他图个啥,他眯着眼说:“闻着香,心里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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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听着简单,里头藏着大学问。人这一辈子啊,就像灶台上那口老铁锅,刚买来时锃光瓦亮,炒菜粘锅急得直跳脚。用久了难免磕出疤,可偏偏越用越顺手,煎豆腐都不带破皮的。老陈头有回喝着散装白酒跟我唠:“大侄子,你知道为啥老辈人总说‘吃亏是福’?我三十岁那年被兄弟骗走全部积蓄,躺在炕上三天没起来。现在倒要谢谢他——要不是那一跤,我哪能明白,人活着就像地里的韭菜,割一茬长一茬,最怕的是根烂了。”

这话让我想起早年间看过的报道。说德国有群工程师研究百年老桥,发现经常修补的桥比从来不修的更耐用。裂缝里灌进去的砂浆,反而让结构更紧密了。咱们的人生何尝不是这样?那些深夜辗转反侧的时刻,那些被生活掐着脖子喘不过气的难关,当时觉得是天塌地陷,过后看却像是在给灵魂打补丁。补丁摞补丁的布料,反而比崭新的更禁扯禁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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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阵子社区搞重阳节活动,请来位九十岁的剪纸奶奶。她手指像老树根,剪刀却稳得出奇。聊起往事才知,她年轻时丈夫矿难走了,独自拉扯四个孩子,靠给人缝补衣服过活。问她怎么熬过来的,她抖着满头的银丝笑:“哪是熬啊?是蒸馒头。大火烧开了锅,中火慢慢煨着,最后关火焖会儿——你看蒸出来的馒头是不是又暄又软?”满屋子的年轻人都听愣了。

这让我琢磨出个理儿:人间苦难就像揉面时撒的碱粉,放少了馒头发酸,放多了涩得咽不下。可要是分量正好,那面香能把半条街的孩子都招来。我们村里有个哑巴鞋匠,每天坐在镇口修鞋。有回看见他给流浪汉的多钉了层胶皮,比收钱的活儿还仔细。旁人笑他傻,他在本子上写:“鞋不跟脚,路就走不顺。”后来才听说,他年轻时因为不能说话被未婚妻家里悔婚,从此再没成家。你说他苦吗?可他那小摊前的笑声比茶馆还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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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我常观察夜市摆摊的夫妇。女的扯着嗓子吆喝,男的埋头烤串,油烟气熏得睁不开眼。收摊时互相拍打着身上的灰,女的突然从兜里掏出个西红柿塞给男的:“留的,没冻着。”两人就着路灯啃西红柿,影子拖得老长。这画面比什么豪华餐厅的烛光晚餐都动人——西红柿是菜市场最便宜的,那份心意却是无价的。

说到这儿,倒想起个老理儿。古人说“五十知天命”,可不是认命的意思。就像老渔民知道什么时候撒网,什么时候收网,不是跟老天爷较劲,是摸透了潮水的脾气。我认识个退休的语文老师,现在每天在老年大学学画画。头三个月画牡丹像白菜,半年后居然能画出风中的姿态。她说:“以前教学生‘春风得意马蹄疾’,现在才真懂得——春风不是没刮到你,是你得先把窗户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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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在江边散步,总遇见个钓鱼的老哥。他的塑料桶总是空的,却天天雷打不动坐两钟头。我忍不住问:“这能钓着啥呀?”他指指江面的落日:“钓这个。你看,每天颜色都不一样,前天是咸蛋黄,昨天像胭脂,今天成金箔了。”说着从兜里掏出块芝麻糖给我,“老伴不让吃甜的,偷着解馋。”

这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拼起来就是生活的真相。岁月确实在每个人身上都留下了痕迹,两鬓霜是年轮的印记,一身伤是闯荡的勋章。那些尝过的苦味,到最后都变成了舌根底下淡淡的回甘。就像老辈人腌酸菜,非得经过又揉又压的折腾,再在缸里闷上些时日,开封时才能溢出那股子独特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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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啊,别怕额头的皱纹深了,别怨走路的步子慢了。你看那傍晚的太阳,落山前偏要把云彩染成锦绣。路边的野花被晒蔫了头,晚风一吹又精神抖擞地立起来。咱们这些老家伙,也该学学那夕阳和野花的派头——该经历的都经历了,该承受的都承受了,反倒能腾出心思欣赏天边的彩霞,能弯下腰闻闻泥土里的花香。

这大概就是“捻花笑夕阳”的滋味。花是寻常野花,夕阳是天天都有的夕阳,可当你真正懂得欣赏它们的时候,才算是活明白了。